旬月之後,荒海異象紛呈。
卻見小鐵匠一步遁出,好似身軀從與無名界“重疊”的狀态下分離,完成一種奇妙的分化。
而奇妙的是,原本隐現于小鐵匠身軀之内、一個緩緩轉動、縱橫兩道的“井”字形銀符,卻并未随着小鐵匠一從遁出,而是莫名留在原地。
歸無咎伸出手指一點。
“無名界”氣象,也随之虛實不定,仿佛從實體化作虛影;但是經曆一個輪回,又重新化作凝實。
這來回一變,可不是無事發生。一個恍惚之下,那銀符實體,已是和“無名界”完全相合,似乎天然一體之物。
哪怕是道境層次的人物此時到來,怕是也難以想象,其實這是一件剛剛煉制完成的“外物”。
小鐵匠打了個哈欠,道:“既然成了,我先休息幾日。”
旋即便身化遁光,消弭不見。
約莫過了十餘息,整個無名界,立刻傳來一陣深邃悠遠的味道。
歸無咎擡頭一望,遙觀眼前之物,幾乎能感受到與之通連的實體輪廓。
到了這一步,無名界上的自己分身,已然不必動用那奇特的文字符号傳訊,單單是借助兩方無名界域,就能達到一定程度的訊息交互。
輕輕一擡手,外間門戶打開。
外間兩人,依次進入,卻是歸無咎的兩位弟子,石墨和荊柯。
二人入境之後,循歸無咎目光指點,仔細感受無名界的氣機形貌變化。隻覺此物又生一變,靈異非常;但一時之間卻不能斷明變化根由何在。
歸無咎笑道:“此往來傳送之通道是也。”
石墨、荊柯都是心中一凜,這意味着自發現赤界開始,最大的難題已經被解決。
歸無咎道:“你二人意下如何?”
雖未明言,但是石墨、荊柯兩個,都立刻想到,這是要兩人中的一個,做第一個通行兩界之人。
兩人都在默默思量。
但是心中所想,卻并不奔着“解題”去,考慮此行目的如何、條件如何、成敗如何等等;而是奔着“自足”去,考慮自身道術若要更進一步,需要做些什麽。
十餘息之後,石墨轉頭望了荊柯一眼,道:“此行似乎應當師弟去爲宜。”
石墨心中考慮分明,自己完全繼承空蘊念劍道統,将來上趨劍果,似乎并沒有明顯的窒澀和缺陷,完全可以獨立完成;而此行對于荊柯而言,似乎是一個機緣。
荊柯果然也并不謙讓,鄭重道:“弟子必不負恩師所托。不知弟子該何時啓程?”
歸無咎微微一笑,道:“不急。且去仔細思量三日,準備妥當。”
二位弟子,一同退下。
少頃,秦夢霖身影浮現,道:“其實姜敏儀去,最爲穩妥;隻是浪費了一次機會。讓荊轲去,卻有些強人所難。二者之間,一疾一緩,卻沒有恰好好處的人選。”
歸無咎點頭道:“難是難了些。但是若不借助這一樁機緣,想要獨立悟得道果,同樣不是等閑能成。”
雖然先前南宮伯玉、費難、鐵珂、令狐去病、木襄已先後去往赤界,并成功回返,但是荊柯此去的目的,卻截然不同!
南宮伯玉等人,是借用赤界之法成道,并在親身實踐的過程中見招拆招,破解萬青冥所設之局,并加以解之;但是荊柯則不然;他不是去借法成道的。
退一步說,哪怕他想借用此法成道,也不成了。
第一,如今赤界與紫薇大世界時序一統,已然一緻,在赤界之上修行,并無類似于“逆宇玄石”之類的加速效果。
第二,如今李雲龍、席樂榮、龍雲等四人、顯道應元的二轉之影,所有堪用照影已然用盡。如荊柯這個層次的人物所借之影已是沒有;實在要用,隻得輪回殺劫轉生多次凝練,實屬勉強。
荊柯此去,卻是去“布道”的。
如今赤界與紫薇大世界契合,冥冥中産生了微妙變化、廣大機緣。但是無論是歸無咎還是秦夢霖,都深刻的認識到,其實這變化并未發揮到極緻。若果想要達到紫薇大世界和赤界的完美融合,其中一個重要條件,就是更易赤界之道統,将赤界道術,從完全依賴紫薇大世界亡靈的舊模式中解脫出來。
如歸無咎、秦夢霖親去,此事原來十分容易。
但若是如此,就失去了“一着兩用”的機緣——
此番赤界布道,也是一場機緣。
歸無咎的甚深布局之中,在紫薇大世界中提前呈現九大道果,于自己之功德,對付萬青冥之推演,都是一大利器。時至今日,九果已現其六。姜敏儀所得武道傳承,一旦完成武域一統,見到那與盈法宗相通之道果,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所以,亦可以說是九得其七。
剩下兩個,荊柯當居其一。
如今荊柯融合紫薇大世界本土道術、歸無咎與九宗道術而自成一家之路,并未完全成型,正處于定型的關鍵時刻。其實接下來的道路十分明朗,就是嘗試着重參悟真昙宗、四禦門兩家道傳,看與哪一家契合。
畢竟,因殊途同歸之理,剩下必行之路,當是和真昙宗、四禦門相通之道果。
其中抉擇,歸無咎心中自有決斷,但還是将其交給荊柯自己。
荊柯做出了決斷。
三年之前,荊柯選擇了參悟真昙宗道術。這個抉擇,卻是和歸無咎所想暗合。
但是荊柯想要得見道果,依舊有一個難關。
平心而論,荊柯目前的境界,或不如秦夢霖、黃希音;但是較之木愔璃、杜念莎、林雙雙卻未必遜色。
通過末拿本洲轉授之法,木愔璃能見玲珑果,林雙雙能見空果,杜念莎能見實相果,荊柯當然也有能力窺見真昙宗對應之果。
但其中有顯著不同的是,木愔璃、林雙雙、杜念莎都是修習本門一以貫之之道術,無有窒澀;而荊柯卻是雜糅百家,最終有意識、有目的的向着真昙宗靠攏;所以天然隔了一層。
如果沒有更大機緣的話,将來荊柯入末拿本洲領悟碑文,也會明顯艱難。
經此一行,須得先将本身道術圓融。
所以說,這是一個機緣。
秦夢霖道:“最大的難題,一是時間;二是他現在的修爲。”
歸無咎微笑道:“但是也有一樁好處——他與南宮伯玉等人隐藏混迹其間不同,可以有一個公開的身份。”
秦夢霖思量之後,緩緩點頭。
對于荊柯而言,最大的挑戰是時間。因爲時序一統的緣故,意味着荊柯必須在兩界合一的數百年時間内,以目前隻是元嬰修士的身份,完成赤界立下道傳之事;而不能如南宮伯玉等人,修持數千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