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元方三步并兩步走到近前,相去令狐去病、木襄不過丈許的距離,然後拱手一禮。
目光遊離,分明是朝着二人身前深望了一眼。
令狐去病“噫”的一聲。
此時此刻,令狐去病和木襄,都是将本人之半塊玉璧打開的狀态;以此人距離自己方位之近,無疑是可以一眼看到玉璧之上文字内容的。
此類情形令狐去病早有經驗——當他處于呈現玉璧的狀态下,縱然以南宮伯玉道行之高,一旦近身,玉璧之上的文字,乃至整個玉璧的存在,皆不能感知。
可是眼前這一位,單單隻是一個眼神,令狐去病已然意識到,對方是能夠看見玉璧存在的。
木襄卻是明眸閃亮,随後雙掌一合。
褚元方身軀之中,莫名浮現出一個個微小的氣旋,最終凝練成型,化作文字,縱橫十餘道排列——赫然正是将兩塊玉璧之上的正文,依次呈現出來!
令狐去病豁然明悟。
其實眼前之人的形象,到底隻是虛幻。其真實身份,乃是“木襄”的一部分;通俗而言,就是一道分身。
故而這界限其實并未被打破——
并非是木襄将此玉璧文字告知于旁人;而隻是由自己告知于自己。所以看上去才全然無礙,順暢自如。
木襄擡首望了令狐去病一眼,道:“成與不成,就看接下來這一步了。”
言畢,木襄手上持印,往複三變。
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但是褚元方以身軀爲載體,所呈現的玉璧文字,卻猛地顫抖起來,由清晰轉爲模糊;再由模糊轉爲清晰。仿佛水面激起漣漪,不久之後又恢複平靜。
整個天地,忽然一暗,傳來雷聲陣陣。
令狐去病心中悸動,十分确信,這看似不起眼的“天地一暗、驚雷之聲”,絕不僅僅是自己目力感知的範圍之内的變化;而是整個赤界發生的異變。就在剛才,整個赤界,經曆了一場明滅!
木襄目中并不掩飾期待之意,緩聲道:“成與不成,南宮師叔一來,便知端倪。”
旋即伸手一握,引動一枚傳訊之物。
須臾功夫,南宮伯玉身影翩然,已至近前。
南宮伯玉一到,目光就牢牢鎖定在褚元方身上。仔細打量良久,才道:“這就是那不可告知于人的玉璧玄文?”
令狐去病、木襄都是精神一振。
這意味着,南宮伯玉是能夠看見褚元方身上的轉呈文字的。
令狐去病啧然驚奇,道:“這是怎麽做到的?”
木襄将前因後果講述一遍。
原來,“褚元方”爲木襄在心元識海之中“斬殺”之後,似死似生,無意中達到一種奇妙的狀态。既可以說是木襄的“分身”、“傀儡”;也可以當做一個獨立個體,具備獨立神智,隻是被外人操控。二者之間,進退左右,渾然一體,而且沒有絲毫縫隙與窒澀。
木襄最爲看重的,就是“渾成無窒”這四個字。
“褚元方”來到近前之時,其實處于類似于“木襄分身”的狀态,實可以視爲木襄的一部分;故而那玉璧文字“不可告知于人”的限制,卻是落不到她頭上。木襄得以從容書寫文字,以其身爲載體,轉寫真言。
待這一步完成之後,木襄便運轉法門,悄然一轉!
“褚元方”其人,随之變成了獨立于木襄之外的“客體”。雖然可以被遙控,卻分明是一個獨立的人。
其中關鍵,就在于這個人物轉化的過程,是否真正做到了無形迹,無兆,無始,無終,瞬息之間完成性質的變化,連那玉璧文字中事先設定的機關,也不足以做出反應。
以木襄對這一門奇異手段的了解,卻是認爲十有八九能夠做到。
果不其然,最終功成。
在“褚元方”人物性質變化的一瞬間,其身所負之文字,并未徹底消散。
随後的天地明滅,其實宣示着一種規則變化,宣告這玉璧所負關鎖機密的效用,已然被打破!
令狐去病盤膝而坐。
周身氣機鼓蕩,浮影變幻。
約莫一刻鍾之後,他睜開雙目,搖了搖頭,笑道:“我已然将玉璧守密之法被破解的消息告知于大天尊。隻是這規則雖然被打破,此刻任意旁人皆可以褚元方爲中介,獲取訊息;但作爲身懷玉璧的當事人——我與木襄道友——不能将其中文字傳遞旁人的限制,卻依舊存在。”
“故而在方才的玄音鼓蕩之中,我也并不能直接将玄文傳遞回去。這件事要麽通過大天尊分身的照影傳訊之法運回;要麽由南宮道友你親自帶回。”
南宮伯玉略一沉吟,道:“我之回返之期已近。此間未盡之事,就托付于二位了。玉璧文字我已牢記于心,自然由我親自帶回。”
歸無咎立下的分身傳訊之法,遮掩光影明暗傳遞消息,雖然精密無比,幾乎足以傳訊紫薇大世界文字所能傳遞的一切内容。但是作爲赤界道術之彙總,這兩塊玉璧之上的文字,頗有一種别開生面的精微奧妙。若是通過那般法門傳訊,其實等同于“翻譯”了一次;多多少少有一些未盡之意。隻要存在一絲一毫,就有可能構成隐患。
所以當是南宮伯玉以唯實唯理大道拆解透徹之後,親自帶回爲妙。
令狐去病、木襄一齊應下。
……
一月之後,重明宗再開盛會,并非以宗門之名,而是以南玉上真個人的名義親自邀請。
各方上真,尤其是星盟和心禅庭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如北澤侖、津雙焰,時丙西,以及三泊、青笠、巨奇等諸位上真,悉數彙聚。
所爲何事,其實大家也依稀能夠猜到;大約是這位南玉上真,終究要飛升而去了。
雖然已有陰甘牧和莫方評二人功成在前,人心漸定。但是南玉上真此次邀約,卻依舊無人敢于輕忽。因爲以道行而論,南玉上真與最早功成飛升的費難上真、鐵珂上真相若,時評還要在陰甘牧、莫方評之上;一人之力對于赤界格局的影響,也在二人之上。
隻要此人尚未離去,諸宗任意一位上真,都不可能提前顯出怠慢。
正殿之内,賓客雲集。
南宮伯玉環視殿下諸真一眼,擡手一禮,微笑道:“今日叨擾諸位,有兩件事。”
下首位置巨奇上真立刻接話道:“南玉道友盡管直言。”
巨奇上真與南宮伯玉一貫交好,接過話頭,也不顯得突兀。
南宮伯玉輕輕一鼓掌,道:“七日之後,重明宗執掌之位,由本門破境未久、卻連破寬心禅的木襄師侄接任。”
話音一落,木襄已自後殿緩緩上前,舉手一禮。
時丙西、巨奇上真等人先是怔然,旋即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木襄資曆雖淺,但是以成道之後不久明悟七日破解寬心禅的顯赫功果,立刻名動一界,和心禅庭令狐去病号稱絕代雙驕。隻是心禅庭令狐去病雖然驚才絕豔,但是和陰甘牧同一輩成道的舉足輕重的人物,畢竟還有時丙西、津雙焰、北澤侖三人。除非這三位有隐退之意,又或者發生了其他什麽變故,否則令狐去病執掌心禅庭,爲時尚早。
而重明宗卻沒有這等人物,這一家是由南玉上真和鐵珂上真二人立下,其餘人之道行雖然号稱精絕,但是與這兩位到底相差甚遠。二人既去,後來者理所應當以達者爲先。
故而木襄接任掌門之位,也是天經地義。
同樣不難想到,南宮伯玉既然讓位,那麽明顯有飛升之志。
果然,南宮伯玉緩聲言道:“第二件事。十天之後,木襄師侄繼任之禮一成,本人也到了與諸位分别之時。有意觀望者,盡可暫留本宗。”
盡管所有人都猜到了南宮伯玉想要說的第二件事是什麽;但是這句話最終出口時,此間諸真,還是神情微微一怔。
尤其是功行最高的三泊上真、時丙西等人,分明又有一線意動紛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