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伯玉自天中遁返,歸無咎分身等候在界域天限的邊緣,但觀南宮伯玉神色氣象,便知其大有收獲。
歸無咎道:“看來,是道業功果,已得兩全。”
南宮伯玉微笑道:“倒是也十分兇險,堪堪觸及而已。”
随即便将踏步星河之所見,以及對于赤界之上别有異常玄機,會加強死亡律動的捕捉一事,原原本本訴說了一遍。
歸無咎沉吟道:“以你所見,這根由是出在無名界上。”
南宮伯玉道:“正是如此。”
歸無咎道:“如今之計,一來是确認此見是否正确;二來就是準備後手了。動靜大小,行事緩急,無非二策而已。”
分身口中的動靜緩急,不難領會。
動靜較大的法子,自然是一舉根除之法。如有必要,将無名界徹底破壞,自能了結了這道循環。但是如此一來,赤界之上的道術傳承,勢必要受到影響。且此法等于是從根本上斷絕了領悟飛升之道的可能,較之解決“死亡照影的循環”,等于又提升了一層。
從迄今爲止歸無咎對于赤界之上一切演化的态度,似乎采用這種辦法的可能性,并不算高。
而第二種法子,就是尋得無名界上的某一個“樞紐”或“機關”,令其強化吸攝死亡律動照影的功能失效,但是其本來效用,載道之基,卻不見有絲毫影響。
南宮伯玉微微一眨眼,卻是并不言語。
歸無咎分身也甚是敏銳,立刻言道:“你認爲還有第三種辦法?”
南宮伯玉卻并未直接回答,隻道:“模模糊糊一線感應,是否正确,還是禀告師尊之後,才見分曉。”
經由星空漫遊之後,南宮伯玉對于真流之道的領悟,又大大提升了一層。
尤其這推演感知之道,對于己身行事的抉擇之敏銳,更非他道可比。
此時此刻,南宮伯玉似乎隐約覺得,經由方才星空一來回,自己在赤界之上所負的任務大約也結束了;剩下的事情,怕是要交由令狐去病和木襄來做。
木襄以重明宗修士的身份破境近道境,分明有繼承使命之意;若是完成了“領悟寬心禅”這關鍵一步,名望聲威自然提升;到時候哪怕年輕,接掌重明宗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無名界上。
遁光輕搖,已是有一人似緩實疾,快速立在寬心禅石碑之前,凝視不語。
此間諸位上真見之,各自動容,除了少數一二成人物正在專心緻志的閉目推演之外,其餘但凡神遊于外、亦或者議論交談者,無論出身于心禅庭、星盟、重明宗亦或者其餘散宗,都是不約而同上前緻意,神态甚是推重,乃至于恭謹——
哪怕來人以年齒而論,算得上此間諸真是最末。
是令狐去病到了。
自快速領悟寬心禅,走出最後一步之後,令狐去病之聲名在赤界之中可謂是水漲船高,一舉跻身于近道上真中最頂尖的一層人物,在心禅庭内部亦足可與北澤侖等三人并駕齊驅。
片刻之後,一位出身星盟、面容蒼老的上真,面上浮現出詫異,微笑言道:“令狐道友之舉,卻是罕見。倘此間尤有所得,那就是發前人之所未發,得前人之所未得了。”
令狐去病笑答道:“那卻也未必。”
令狐去病到來,此間諸真一開始都是以爲他是來尋人,和某一位心禅庭修士有所交流。
但沒有想到,他卻是一副專心緻志再覽道術的模樣,揣摩起寬心禅碑文來。
既往已然功成的修士,卻是極少有這麽做的。
其中道理,從前功成之上真也曾解釋過——此碑文領悟與否,門檻固然大爲森嚴;但是一旦得之,就是水到渠成。所謂知道便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而一旦“知道”,那就是真正的了然于胸,道術妙意和己身修持相契合,其一切文字、精義如同水流之曆曆在目,又何必再看?
勘破寬心禅之後,又有如此深思之舉的,令狐去病算是第一位。
忽然之間,忽生異變。
整個無名界,似乎一明一暗,輕輕一晃!
電光火石之後,又快速的恢複原狀。
雖然這時間間隔極短,但是在此間諸位上真心目中,卻是不亞于天地震顫的劇變;就連原先閉目禅定、并未察覺令狐去病到來的數十修士,也不約而同一齊睜開雙目,神色詫然。
然後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令狐去病身上。
數息之後,一位出身于心禅庭的上真上前兩步,低聲道:“令狐師弟,你……”
令狐去病環顧諸君神色,泰然自若的道:“稍有感悟,旋做嘗試;引發一線共鳴罷了。諸位不必多慮。”
又是一笑,道:“僅此一試,下不爲例。”
諸真聞言,這才放下心來。
令狐去病目光清澈如水。
他做的可不是普通的嘗試。
自從發現二轉功成之秘,意即布局之人的真正謀劃,是成道的二人,将各自半塊奇特的玉璧碑文運回紫薇大世界之後,令狐去病一直在做後續的探索。
其中方向之一,自然是如何突破那“機密”之限,能夠将碑文上的訊息傳遞于大天尊處。
而另一個方向,就是若是将那兩塊必然背負深邃謀算的碑文棄而不取,但是同時善加利用二轉境“包容宇宙”的巨大承載能力,将赤界之上的事物攜帶回去,那麽選取何物較爲妥當?
令狐去病雖然不曾親身經曆過末拿本洲,但是其既然是歸無咎劍道靈機點化,自然便繼承了其中記憶。所以很容易想到的一個方向,就是類似于“五行本源”一類的存在。
此物自末拿本洲取出,落之于紫薇大世界,對于界域構建大有奇功。
可是這段時日,他以遊曆爲名多番探索,卻發現這赤界的演化程度極高,完全尋不見那種物象演化的基礎形态。
令狐去病也想到過另一個可能性,就是搬運回去的實物不變,就是那兩塊玉璧碑文。隻是了解其中玄奧之後,經過一切特殊的手法處理,将其中原先蘊藏的手段化去,避過危機,從而點石成金。
但是此見地成立與否,還要等木襄功成之後;最好是找到突破“機密”之限的辦法,令大天尊自行決斷。
再然後……
就是今日的嘗試了。
令狐去病忽然突發奇想,這寬心禅碑文,乃至于整個無名界,是否有可能被自己攝取運回,整體挪移到紫薇大世界之上?
這樣驚人的想法,自然要多方驗證,再由大天尊确認首肯,方能施行;而令狐去病方才隻是姑且一試輕重,确認了自己的二轉法身,的确能夠容此一界。
半年之後。
重明宗又有一位天資傑出的弟子,破境近道境的消息,在各大宗門之間傳布。
重明宗更是放出風來,不久之後,他就要仿效令狐去病故例,嘗試領悟無名界上寬心禅玄機。這一消息傳出,包括心禅庭在内各大宗門都是嗤之以鼻——令狐去病那樣的天才,哪裏是這麽容易出現的?這多半是造勢之舉,哪怕不成,也可說其距離勘破碑文僅有半步之遙雲雲。
此時重明宗西山峰一座靜室之内,木襄撫摸着一枚青色玉簡,卻是美目流盼,神采奕奕。
不久之後,她就要去往無名界,完成了破解“寬心禅”的最後一步。
眼前這青色玉簡,卻是令狐去病送來,當中詳細記叙了令狐去病破境之經曆,二影大小分合之法的一切手續原委,以及最終的“獲得”。當初以令狐去病的心意高妙,完全過關也是險之又險;此刻自然不必令木襄再重試一回。
既探明了道路,自然會令後來者走得更加容易。
其實對于“破境”本身,木襄并未有多大在意;因爲此道雖然艱難,但是她堅信以自己的道心,一定能夠成功。真正令她大感興趣的,卻是最後所得之玉璧碑文,所負“不可告知于人”的奇妙特性。
木襄豁然發現——
自己破境之時所得的機緣,或許可以呈現出一種法門,以解此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