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襄自己的感受之中,這變化更是劇烈。
目光所及,心神所感,似乎有兩個“心元識海”世界一正一斜,相互交錯,相互擠壓,構成詭異而光怪陸離的景象,俨然自己出現了幻視;而腦海之中,更是一陣又一陣的刺痛傳來,無不提醒着木襄,自己的承受力已然到了極限。
是因爲魔道出身的原因?
這不可能,因爲鐵珂便是魔道修士。成道過程雖不能說毫無阻礙,但是那“阻礙”卻是破境成功之後的事情。
至于功行境界未足……這是更加不可能的,如果自己的境界也有所不足,那麽隻怕赤界之上,迄今也沒有幾個近道修士。
木襄念頭堅定,沒有絲毫的遲疑。
如果說是因爲自己所藏的那枚“空蘊念劍劍尖”的緣故……此物的顯化之形,已經好端端的出現在神意感應之内,安穩平和,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
好在堅持了百餘息,這異狀終于漸漸平息;木襄神意感應的兩個“心元識海”,其中一個終于撥亂反正,恢複到正确的位置,然後融合,歸一。
待得“心元識海”徹底穩定且隻剩下一個,木襄身體上的負擔感和神識上的刺痛感,終于如同黑暗遇見黎明,快速蜷縮到了角落。
不過收拾心神,舉目望去,木襄卻立刻詫異無比——
因爲自己的面前,竟爾浮現出一個“人影”來!
二三十歲年紀的男子,罕見的短發及肩的裝束,并且黃發微有一絲卷曲;觀其面目,原本五官還算周正,但是此刻卻明顯臉色發青,眉頭緊皺,雙眼眯成一線,鼻梁和嘴角仿佛打結一般,顯得異常猙獰,顯然是遭遇了不能承受的痛苦。
木襄心神之中,随即傳來此人輕輕的喘息聲。
回想到方才兩個“心元識海”交錯重疊的景象,木襄随即起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這是因爲兩人同時破境近道境,造成的現象?
碧影成型至無名界的八千年,赤界上的近道上真數目,從四十餘人提升至八百人;其後四五百載,新近破境的的近道境,也有半百之數。平均算來,卻相當于每隔十年,才成就一位近道上真。
所以兩個人同時破境的概率,可謂微乎其微!
其實從前也有人有過類似天馬行空的想象——如果有兩人同時破境,在那“采取照影”的過程中,二人是否會在心元識海之中相遇?這“心元識海”到底是公共的心元識海,還是每一個人的心元識海?
但是修道界中公論,卻是冥冥中自有定數,與自己破境時機的吉時感應,原來唯一;注定了不可能出現二人同時破境的情況。
這算是“回避”了這個問題。
或許也不能說是“回避”,因爲這個答案,也有可能是事實。因爲此刻木襄的破境,并非她自己選擇的最佳時機,而是依據莫方評破境之時而定下。這細微的特殊理由,就使得眼前景象,具備了實現的可能。
打量了一陣,對面那人,明顯也看到了木襄,立刻極爲驚詫的“噫”的一聲。
雖然這是奇妙的精神世界,但卻是音容宛然。
那人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在距離木襄十五丈之外的位置站定身形,遲疑道:“在下……圓機門褚元方,敢問道友高姓大名?你也是在突破近道境?”
木襄目光微微一動,答道:“重明宗木襄。是在破境。”
褚元方聽到重明宗的聲名,明顯凜然一動,身軀微微前傾,道:“原來是重明宗的同道,久仰。”
旋即他一聲歎息,道:“沒想到同日破境,果然會在心元識海之中相遇,得見此開天辟地以未見之奇景,也不枉了。”
木襄對于赤界之中的宗門形勢,已然了如指掌。
這圓機門雖不在星盟之内,但也算是赤界獨立勢力中較大的存在,心禅庭、重明宗以及星盟三家修士,往往眼界甚高,将三家之外修道人盡數視爲散修;但是有十餘家頗具規模的勢力卻是例外,這圓機門正是其中之一,已不能以散修視之。
褚元方頗爲謹慎的道:“那……你我就各自挑選競合之影,如何?”
木襄依舊是平靜道:“好。”
褚元方忽然神色一松,道:“今日以如此特殊的方式結識,也算是有緣。翌日成道之後,某當往重明宗,尋道友一會。”
出言之時,竟不複先前的拘謹,有些神采飛揚的味道。
木襄心中了然。
這可不是此人前倨後恭。而是相識之後,二人表面是在交談,其實卻是在暗中嘗試,在這“心元識海”之内,是否可以完成神通鬥法的交手?不但褚元方在嘗試;木襄也在嘗試。
結果很明确,此間修道人的道術,并不能夠動用。
如此一來,好似兩具靈魂在異界相遇,彼此都威脅不到對方,那就真如同過客,心意也徹底放松。
但,這僅限于赤界之中的道術。
褚元方對着木襄微一緻意,便要暫時離去,感應此間律動形成的星影,卻聽木襄道:“褚道友……”
“還有何……”
褚元方一擡頭,正要作答。但是雙目正對木襄面龐,和她幽異的碧色雙眸一對,光澤交彙,卻立刻身形僵滞了,好似化作一方塑像。
木襄卻依舊是神情平淡。
眼前之人是知曉她真實破境日期的,這卻與她事先布置相違背,所以斷然不能容他離去。方才這目光一對,施展的卻是魔道中最高明的精神攻擊法門。在暗中運轉精力,感應到源自魔道四典的精神法門在此間依舊有效,木襄就毫不猶豫的出手了。
此時“莫方評”的照影,明顯尚未到來。
撇過頭一端詳,落在褚元方殘存的軀殼之中,木襄忽然露出了饒有興趣的神色。
如果是真實世界,中了她方才施展出的這門魔道神通,那等若立刻将己身神魂洗去化盡,隻留下一具空殼。看似遺體完整,實際上死的不能再死了,可謂再霸道不過道術。
那麽在木襄的想象之中,眼前所處的“心元識海”,本是一方精神世界;無論自己還是這位褚元方,都是本身精神化形,顯露于此。那麽推斷結果,此人中了自己這一招,理應完全崩散,整個精神體灰飛煙滅。
但是沒有想到,褚元方卻依舊是和現實世界中中招的模樣相若,“本身模樣”存在,唯有這靈體中具有精神、靈明所主的一小部分,被自己抹去了;通俗言之,損去的是“精神中的精神”,己身靈智部分。
此時看他“身軀”,絲毫不損,甚至手臂還做出了緩緩下垂的動作。一個不查,還以爲是活人。
見此異常變化,木襄念頭一動,立刻有了決斷,将魔道四典完整運持,試法一二。
四象合一,構成律動,化作一個活潑的精氣實體,映入“褚元方”的精神之中。
這一相合,褚元方緊閉的雙目豁然睜開,然後上前兩步,對着木襄彎腰作揖。
木襄見狀,不由失笑。
眼前之人,操控如意,分明成了她的分身。
誤打誤撞之下,竟是實現一種類似“奪舍”的效用;且這“奪舍”高明無比,木襄敢斷言,如果其能夠成功返歸本身,那麽任何人都查看不出一絲的異常,幾乎相當于殊途同歸,達到了其師尊黃希音魔道心劍的效果。
而且木襄感應分明——操縱此人神意一散,緩緩自心元識海中褪去,十有八九是能夠重歸本身的。
隻是曆來破境近道境,最大的難點是感玄天地、晉入心元識海的過程。而這一步一旦成功完成,接下來體會律動玄音,将此間律動拟合星辰之形,再進一步現出人物之影,都是水到渠成的步驟。
似乎尚未聽說過有哪一個人,成功晉入心元識海之後,并未尋得照影空手而歸,以至于破境失敗的。
木襄目光陡然一凝。
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
當即言道:“你自去尋覓那競合之影,看能否感悟。”
褚元方答一聲:“是。”
旋即便上前緩慢行步,去感受那恍惚杳冥的律動變化。
其每一個步驟,心意流轉、發散過程,神識所見,皆在木襄心中具現出來。
木襄驚奇的發現,自己與分身不但是神識相通;而且本主既可以放任自流,令此靈體中魔道四典化形拟象的“靈智”自主決定該做何事;也可以通過自身的“魔道四典”運轉律動,和那分身構成聯系,操控其行事。這切換過程順遂自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窒澀,且完全在自己掌握之中。
哪怕是進行運轉功法修持之類極爲精确的事宜,這樣的操縱切換,也不會産生任何沖突。似乎其永遠有多種屬性,既是分身,又是本身,又是傀儡客體;且這多重身份,并行不悖。
木襄心中蓦然泛起一絲漣漪,似乎隐然明悟,今日之收獲,價值深遠。
觀望了一陣,這靈身自行選擇了一道“競合之影”,在如今不見了顯道、應元的萬千照影中,品質也算上乘,便自行取修煉融合了。
等候了足足兩日有餘,這心元識海之内,終于發生變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