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味一陣,令狐去病心意一斂,從容将那半塊“玉璧”自靈體之中取了出來。
見“取出”這個動作完全無礙,令狐去病也是松了一口氣。
他方才似乎稍有疏忽,不應當立刻将此物搬運進靈體之内。但是轉念一想,此物既然是他一身道術通過氣機浮現,那因緣根本就在自己身上;若是其果然負有強行進入靈體“小世界”的手段,自己似乎也無法阻止。
到時候,就要動用歸無咎事先布下的斷絕一切的最後手段了。
于他而言,接下來的目标又可以一分爲二:
一是等候木襄的到來,待她成道之後,看到另一半玉璧上的内容,合而觀之,評估其運轉紫薇之後,到底蘊藏着什麽手段。
其二,若果然驗證了此玉璧之中負有極厲害的手段,那必然要設法将其毀去。
同時,這“符合靈體”特有的小世界效用,也不可忽略了;且看一看在師尊的立場上,需要挪移赤界上的什麽東西。
一切頭緒整體完畢,令狐去病本當收攝功行,忽然目光一亮。
對于自己而言,半塊玉璧不足以看到最終的結果,但是對于師尊則未必!
須知大神通者的交手,想到“周密不漏”、完完全全的遮掩天機極爲困難。隻要有一絲線索留下,就是極大的推演材料。自己何不将現有的半塊玉璧之上的文字通過“心意湧現”之法傳遞回去?
然而——
當令狐去病生出“将玉璧文字洩露于旁人知道”這個念頭的同時,眼前玉璧之上,忽地模糊不清,隻剩下一片流光如清泉般流動。而自己先前“看過”的“記憶”,同樣也模糊不清,隻剩下茫茫虛空。
令狐去病立刻怔然。
如果不能提前知曉玉璧之上的内容,将其運回是絕不可能的;到時候唯有将其毀去。至于眼下,就先尋找有可能對于師尊有用的“赤界物象”了。
令狐去病心意一動,又想到了一個變化,略作嘗試。
但是數息之後,卻是沒有見到任何異常!
原來,令狐去病的嘗試是:在自己心中,明确呈現出将“演化玉璧”這件事告訴旁人;以及将玉璧毀去的念頭。但是這二念浮現,卻是沒有激發起一絲異常。仿佛隻要不是在此物進入紫薇大世界之前提前洩露其上的具體文字,就沒有其他的限制。
不知道這是力量的精确,還是出于對此物的絕對自信?
數日之後,一顆赤色火流星,落諸于赤界之上的無人荒野之地。
這樣的流星之象,近萬載之前才出現過一回,立刻引起了赤界上修道宗門的重視。
和近萬載之前相比,無論是心禅庭還是星盟,勢力道術都大大擴張。但是其等一番幹戈之後,卻并未尋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隻能說那流星落下之後,恰好燃燒殆盡了。
可是這星象之劇烈,疑似又并不吻合。
這一道疑慮,也就隻有潛藏于内;明面上雖然停止了一切動作,但是暗中依舊探詢了許久。
一處遠離道術流布的人道之地,一道竹籬結成的小院内,一個服色微黑、胖乎乎的稚童,正極爲矯健踴躍的攀爬庭院中的一顆老樹。但是待爬到一半約莫一丈多高時,他卻猛地轉頭一望,疑惑的揉了揉眼睛。
愣着出神的同時,他左足踩定的樹皮卻是猛然脫落,然後徑直摔了下去!
然後屋中匆忙出來一個中年婦人,口中喝罵不止。
這稚童卻頗爲委屈。方才他明顯感受到了似乎一個容顔極爲清麗的大姐姐,似乎在背後盯着自己觀看。這決然不是做夢,但一個轉身,卻不知道爲何空空如也。
就在這稚童跌落下來的功夫,他口中的“大姐姐”,已然在十七萬裏之外。
歸無咎的第二道分身,顯化出護持手段,攜木襄周遊一界,遍觀赤界人物氣象。
這是木襄來到赤界之後的第一件事,委實頗費一些功夫。
每采集了一人之“氣象”,木襄脖間的一枚銀色玉墜,立刻就光芒大漲,仿佛一隻實體的銀碗大小。虛實變化之意,流動不止。
“模拟赤界中人氣血之象”這件事,并不簡單。
因爲赤界上的人元擴張,乃是莫名高妙、玄虛莫測的法門所演化,其血脈之性,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變化之中。雖然木襄所負的魔道道術能夠采集氣血之象,模拟的一般無二。但若憑借木襄自己,譬如現在觀察了一人,那麽一個時辰之後呈現的,就不是真實的氣象,而是一個時辰之前的“殘影”。
所以,就需要采集足夠數量的赤界人物,作爲“材料”投入到空蘊念劍的那枚劍尖之内,演算出其中規律。
到了真正破境的那一日,此劍意所負的前知之功,将準确的把握到“競合之影”與本身像結合的時間點;而木襄通過預設的法門,凝練出那一個時間點所應當呈現的“氣象”,方能确保過關。
除了此道之外,分身也爲她尋得了此間晉階修持之道術,在巡遊的同時暗中揣摩,先加以熟悉,有備無患。
這遊走觀察之功,赫然已是三年。
這一日,木襄蓦然心意一動,傳音道:“可以了。”
此身所附之額外的遁速,立刻消去。
木襄猛然擡頭一望,見自己身前十餘丈之外,一個容貌極俊美的青年負手而立,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一怔之下,立刻上前道:“南宮師叔。”
神情意外之餘,又有三分佩服。
須知她不是事先預定在此間停下,又或者是感應到前方有人而止步;真實原因,是她蓦然間神意之中傳來的清晰的念頭,自己所負空蘊念劍劍尖,采納生靈靈機的功夫,已然大功告成。由動而靜,隻是一瞬間的事。
而南宮伯玉竟然提前等候在這裏,這前知之功,幾乎是神鬼莫測。
她卻不知這并非前知,而是推演。
如果推演的材料不多,那自然難以精準。但是自木襄入界之後,歸無咎的兩具道境分身也随時能夠通傳消息,将木襄的一舉一動、所處方位源源不斷的告知于南宮伯玉。
随着所得的訊息愈多,南宮伯玉對于木襄的遊走“進度”把握也愈發精确;最終精确到方寸之間,準确把握到木襄停歇的位置。
當然,除了“材料”的多寡之外,南宮伯玉幾乎是道境的修爲,而木襄隻是元嬰境;雙方功行的巨大差距,同樣是一個原因。
南宮伯玉望着面前之人一眼,道:“一子兩用,這是你的機緣和氣運。功成之後,必然有絕大好處。”
既然完成了聯系,南宮伯玉和令狐去病那裏,自然也是消息不斷。
後來南宮伯玉方知,令狐去病那一頭的“進展”、攜一塊玉璧歸返紫薇之事,同樣需要木襄的助力。
這就十分有趣了。
在南宮伯玉的視角看來,紫薇大世界來人、再落一子,本是爲了彌補自己“觀照律動”之後的收尾;若是憑空制造出一個二轉之靈,但是卻被赤界本土修士汲取了,那有可能是十分嚴重的後果。
但是自令狐去病那裏,事關“二轉之靈”本的線索,卻也正好需要一個人再完成一次,做到和令狐去病一樣的事。
如他自己和費難這樣早已奠定圓滿之上根基的人物,在這一番棋局之中也隻是發揮一處效用,便即滿足;而木襄卻達到了一子兩用。
木襄聞言,輕聲道:“但願如師叔吉言。隻要師祖謀劃功成,大勢蔭蔽之下,我輩後續收獲,自是源源不絕。”
南宮伯玉輕輕一點頭,旋即自袖中取出一塊玉牌。
道:“這是一家名爲‘妙華宗’的宗門身份令符。不虛多久,你自然會被重明宗的某一位長老偶然發現,提攜入本宗之内。”
妙華宗名義上乃是重明宗的下宗,但實際上卻是南宮伯玉以特殊手段顯化的存在。而此宗“掌門”的根腳,其實就是最初入界後能夠令南宮伯玉臻至近道境的那件“甲胄”。如今以南宮伯玉的境界,早已用不到此物。索性将其單獨分離出來,又以一具分身填充,成爲一個提線木偶。
數千載以來,南宮伯玉在此界中有意無意的落子,當然也絕不會少。
木襄接過玉牌。
南宮伯玉神色一正,又道:“還有一件事至關重要。此間道術理路你也熟悉了。自今日起,至伱修成神完氣足,足堪破境的程度,需要多久?”
木襄略一思量,道:“六十年足夠。”
南宮伯玉輕輕點頭。
于紫薇大世界和無名界空而言,就是兩年不到的時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