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分身遨遊于赤界之上,靜觀景物之變。
所觀之物,自然是相繼由鐵珂、南宮伯玉、費難将本身“照影之象”再度一分爲二、然後凝練合一的那“無形星辰”了。
此物雖然号稱無形,但是在已然臻至道境層次的分身開來,其形迹宛然,超脫高妙。單論其神奇殊異,似乎不亞于碧影現實。
遙隔約莫數千裏外觀其形迹之動,不過數日時間,歸無咎已然推演出來了不少訊息。
此物盤旋而動,最初的起點就是在整個赤界的最中心,也即是如今的“無名界”的正上方。然後以一個逐漸盤旋、逐漸上升的姿态,一圈又一圈的擴散出去;最終達到整個赤界的邊緣,其高度也達到一個險險脫離赤界掌握的地步;然後轉爲縮小收斂,回歸中央。
如此循環,周而複始。
可以想象,現在方才三人氣機聚合成型的“無形相”,就令歸無咎分身感受到高明異常;将來所有成就道境之人所凝練的競合之影,都要有一半彙聚于此,其可及之潛力,委實是不可思議。
毫無疑問,此物蘊藏着萬青冥的某些手段。但是具體爲何,卻需要親身修煉此法的南宮伯玉、費難來探究。
尤其不可忽略的是,眼前這個“無形相”,已然凸顯了一個不容忽視的特異之處——
以大小而論,其實這所謂的“無形星象”隻不過六七十丈大小的規模,和整個赤界相比,連滄海一粟也談不上。但是當歸無咎縱身至此星象之上、更高的高度俯瞰之,卻覺得幾乎整個赤界,都被此星覆蓋了。
大緻形容,就像是一隻“眼”,一個管中窺豹的“隧道”,一切知見,都應當由此而過!
照理說近日來發生的大事着實不少,他應當以最快的速度将訊息傳遞回去。但此時此刻,分身卻似乎陷入了罕見的沉思之中。
他并非是這無形星相顯露,才加以關注的;事實上,早在數載之前,“碧影”即将蛻變成型之時,歸無咎分身就密切關注着赤界之内近道修士的數量。其後心禅庭算定方位,碧影最終現世,諸般“心意執着”之象凝練爲青色石碑,南宮伯玉等人相繼入境修道……
一切過程,都在分身的觀察之中。
到目前爲止,歸無咎分身,都是承擔一個“如實紀錄”的角色。赤界之中的道術人文發生了什麽變化,他便将第一手的訊息傳遞回去。但是今日他卻似乎心有所感,暗自思量,這些啓發知見之所得,是否有必要傳訊回去。
此身有一個隐約的感覺——
這逐漸成長起來的無形星辰,很明顯是萬青冥的後續手段;但是極有可能連萬青冥自己,也不知道這手段是什麽路數。換言之,這手段并非事先設定好的,而是随緣演化,猶如尺水興波,泛起無限漣漪。
在碧影現世的那一日,觀察到内中物象最終凝練成碑文,而非另外一物,歸無咎就隐約有這樣的感覺。
這或許說明一個問題:
那就是萬青冥,其實很擅長這樣的棋局。歸無咎一方雖然所得極多,也有充沛後手應對,也不可掉以輕心。
就在此時,歸無咎分身,猛地從神定思慮之中醒來!
因爲視野下方的“無形星象”,陡然生出異變——
其從無形五色的模樣,猛地變化成瑩白赤星之色;那光芒看似柔和,其實哪怕是道境修爲,凝視三息,也會覺得目力酸痛。
好在這“由虛向實”之變,也恰恰是三息。
三息之後,此星象複歸于無形。
……
紫薇大世界東南,缥缈宗。
缥缈宗山門,向來是清新獨立,頗有一種世外仙山的味道。哪怕是近數百年來九宗變局激蕩,除了越衡宗三位真君造訪東方掌門的那一回,這裏似乎也再未曾熱鬧過;哪怕是友盟之間的一應大小聚會,往往不是設在越衡,就是定在幽寰,而少與此間有什麽瓜葛。
但是今日,這裏卻變得熱鬧起來。
近道真君之數,粗粗數來,幾乎達到了将近二十人之多。
越衡宗南宮掌門,幽寰宗薛掌門,盈法宗元掌門,及門下大多數真君,悉數在列,就連韓太康、藍钰、謝月屏,也一齊與會。其餘所有宗門,也都至少有一位真君光臨之。
如果以歸無咎建萬法宗與荒海爲新紀元的起點,那麽滄溟諸域現出仿佛“琉璃天”一般的存在,一舉成爲隐宗聖地,是第一件大事;眼前發生的,大約就可以算第二件了。
今日是魏清绮正式接任缥缈宗掌門之日。
花團錦簇的道場正中,列位真君環繞之地,隐約有一道淡淡的微影浮現明白,素衣長發,魏清绮的身形赫然浮現。
藍钰一個恍惚,旋即持定身形。
在魏清绮出現的一瞬,他猛地感受到奇妙而劇烈的感知——似乎眼前之人“颠倒主客”的韻味,已然随風散盡,随時轉化爲一種空靈妙意,呈現天中!
好像眼前之人,不是一位近道真君,而是道境層次的存在。
藍钰心中略一遲疑,暗道是否因爲在座的諸位真君之中,他功行最淺的緣故,耳畔已然聞得一人驚詫之聲:“清绮道友,你……”
卻是幽寰宗薛見遲掌門。
藍钰定睛一望,卻見周圍所有真君,都是和自己一樣,驚詫莫名。
魏清绮淡然一笑,他自然明白大家驚訝的是什麽,索性直言道:“還是在近道境。”
在場諸君,才露出釋然之色。
藏象宗居四維真君适時上前一步,正要說一番道賀的話。魏清绮卻目光一動,歉然道:“諸位的好意,清绮心領了。”
原來,就在這一瞬間,整個道場遠近,蓦然爲一種妙意籠罩。
清泉聲聲,瀑流之象,像是虛影,又完全與真實無異,似真似幻的呈現在道場上。隻餘下最中央的位置,似乎是圖卷之中、精華所聚。
在場諸位真君,隐隐約約都心中有數,這分明是缥缈宗傳承至寶呈現的景象。但是此刻卻是放大了千百倍,彌漫于整個缥缈宗山門圖卷之上。
缥缈宗的道術,講究契合随緣,妙道天成。此時此刻,似乎是門中傳承至寶感應到時機恰到好處,所以連諸位真君一一道賀的次序也等不及了。
隻要魏清绮出現在圖卷正中那光影籠罩的位置,此間物象逐漸收斂,最終這鳴瀑水流之象,恢複成正常大小。就算是魏清绮接過了宗門執掌之位。
就在此象快速收斂,幾乎成型的一瞬,魏清绮忽然擡首一望,面上包含訝然。
天上,似乎有一個瑩白色的明星一亮。
其光澤之所在,似乎正罩在自己身上。
并且,魏清绮感應異常激烈——這明光落下,分明蘊含着強烈的風險,似乎缥缈宗的山門大陣,也完全阻礙不得。正中己身之後,哪怕不曾身死道消,至少也會受到不可逆的創傷,再也成道無望。
如果是數十年前的魏清绮,面對這突發的莫名手段,決然無力應對。
但是現在則不同。
魏清绮實有應對之策;但是他考慮是否要這麽做。
方才諸位真君盡數都心生誤解,以爲她已然臻至道境。這雖然是料錯,卻是有根有據。因爲魏清绮自領悟空果功成出界後,一意精修《唯我大乘經》,如今四十九年過去,百裏之途之差一步而已。
但是因爲受到歸無咎“唯我獨尊”之念的幹擾,所以魏清绮打算暫不破境,就留在這“臨門一腳”的境界,駐足數百載,爲缥缈宗進一步夯實根基。
如今她念頭一動,即可入了道境;也就化解了這明光一落的無名之劫;但是如此對于她接下來數百載駐足紫薇大爲麻煩,所以她不願行此之策。
魏清绮神念泛起,約莫是想到了一件事,旋即便另外找到了一策。
如今紫薇大世界的任意一個角落,似乎都無法躲避這無名之劫;似乎唯有那裏,有可能避過。至于眼前的場景,也隻得暫爲從權了。
持定主意,魏清绮的身形,蓦然消失。
一步遁去,無迹可尋。
随着她的“消失”,天上即将降落的“異象”,也自然消散,好似從來沒有發生過。
這一切,此間的諸位真君,卻并無一人察覺,正自詫異魏清绮往何處去了;若說是這宗門至寶所呈現的正常變化,單看同爲缥缈宗真君的施鳳楠真君的神情,就知斷然不是如此。
各自計較的當口,忽然一道人影,浮現正中。
諸位真君本以爲是魏清绮複返,但定睛一望,卻是心中一震,不約而同道:“大天尊有禮。”
歸無咎輕輕一颔首,擡首望着天上一眼,露出了饒有興趣的神色。
遊采心終是忍耐不住,立刻問道:“歸師兄,清绮師姐卻是到哪裏去了?”
歸無咎微笑道:“她所修持的一門道術,須得不拘時節,遁入一方秘境之内。應在眼前,不過是有些湊巧罷了。遊師妹勿慮,她須臾便得回返。”
對于歸無咎之言,在場諸位真君自然深信不疑。一來是因爲歸無咎的身份;二來魏清绮和杜念莎、木愔璃随歸無咎在一方密界修持,他們也隐約聽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