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半開放的庭院之内,稀稀落落種植着不少花草樹木。
卻有一個看着十七八歲年紀的少年人,獨立于一株綠竹之前,輕輕的吹氣。
随着他口中一口凝而不散的氣機吹出,直抵那綠竹之上,竟将其漸漸“推”彎猶如張弓之勢。
蓦然間,這氣機忽然消散的無影無蹤。被推彎的綠竹,立刻反彈回來,啪的一聲,正好擊中于少年人的額頭。
這少年卻并無絲毫慌張之意,似乎這就是他追尋的味道,又或者是獨特的遊戲,立刻開心的笑了出來,露出潔白的牙齒。
這少年眉目如畫,遠遠看去朦朦胧胧,似乎寫意傳神之畫卷;但是仔細望去,他肌膚五官的每一個細節,卻又無比精緻,幾乎沒有一絲瑕疵。
庭院門戶洞開,此時恰好一人進入,見到眼前景象,不由一聲歎息,道:“令狐師弟。”
少年見到進入庭院的這位面目方正的中年人,笑容愈發燦爛了,很是熱切的一點頭,道:“子沐師兄,你好呀。”
中年人目光一凝,和少年對視一眼,道:“令狐師弟你錯過了時機,津雙焰上真、北澤侖上真口中雖未說什麽,但是心中未必沒有少許遺憾。隻是顧念師弟你是後輩中的中流砥柱,故而不曾宣之于口罷了。”
“于道術修持之上,令狐師弟伱還是要更加用心一些,早日嘗試破境才是。”
少年卻是笑的更加燦爛了:“既然沒有趕上諸位上真心儀的時限,那就更加不必着急了。若是此刻破境,恰好晚上十天半個月,豈不是愈發令幾位上真遺憾了?既錯過了,就錯得多些。”
中年人一怔,似乎覺得少年所言,也有幾分道理。
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問道:“令狐師弟八十八年成就元嬰的絕世天才,爲何不願早日破境于近道境中,而是一舉遷延了二百餘年?”
少年人一臉無辜,認真的道:“我也不知道呀。”
這兩人,都是心禅庭門下元嬰境弟子。
尤其這位少年,名“令狐去病”,卻是心禅庭最近數百湧現出的不可思議的最傑出人物。入道不過八十八年,就已然破境元嬰。
不過,此人心性天真爛漫之餘,卻别有一種“癡”的味道,譬如方才在庭院之中對着綠竹吹氣,便是一例;更獨特的是,在令狐去病絢麗多變的外表之下,其心性又極爲冷靜,幾乎是冰玉之相,并非是傷感易動的性子。
所以他這許多“無意流連”的舉動,委實令人費解之極。
諸位上真、同道慨然思之,也隻能歸因于天才的與衆不同。
在赤界之上,成就近道境界有紀錄的最低年齡,是三百二十八歲,卻是一位散修門戶出身的上真。令狐去病八十八年入道元嬰之後,心禅庭諸真便寄予厚望,希望他破去這個紀錄,令此榮光歸心禅庭所有。
但是入了元嬰境之後,令狐去病卻是愈發的漫不經心了;好似一葉孤舟,在道術洪流之中倏然東西,莫衷一是。雖然他的功行很快就臻至圓熟,到了在所有近道上真眼中都可堪嘗試破境的地步,但他卻始終無意。
一轉眼就是二百餘年。
中年修士還要說些什麽,忽然門庭之前人影閃動,又是兩人并肩,靠了過來。
這兩人氣度面目俱是嚴謹方正,背後更是各自插着一道黃色令旗幟。
隻是兩人并未踏門而入。左手邊的那位遙聲招呼道:“子沐師弟,令狐師弟。速速打點一二,一個時辰之後,在晴隴峰集合。”
晴隴峰,卻是本門傳送陣的樞紐之地。
中年修士面容一正,連忙道:“元德師兄,發生了何事?要往何處去?”
傳訊之人也是正容答道:“陰甘牧上真傳谕諸宗上下,将要在三日之後、無名界前,飛升破境。本宗祖庭元嬰境以上的弟子,卻是俱要前往,觀禮而慶。”
他身畔之人道:“我二人還要傳訊别處,二位師弟,快些準備吧。”
話音一落,兩人粗粗擡首一禮,便各自離去了。
名爲子沐的中年修士,面上露出不知是歡喜還是歎服的神色,道:“陰甘牧上真,真是好魄力。在時丙西上真、三泊上真嘗試破境均告失利,他卻已然将飛升之會廣谕大衆。這明顯是自信必成的意思了。”
“好教一界大衆得知,自己道行之精深,已然到了登峰造極之境,不弱于已然飛升而去的費難、鐵珂二位上真。”
“令狐師弟?”
中年修士自顧自言語,卻發現令狐去病并未附和,反倒是目光朦胧,神情飄忽。
就在這一瞬間,令狐去病蓦然神情一凝;然後神思清甯無比,同時輕輕颔首,仿佛在回味一道悠長夢境。
他忽然擡首,對着中年修士一笑,道:“子沐兄,你自去準備吧,我就不去了。”
中年修士一怔,旋即搖頭道:“這如何使得?飛升盛會,能夠親眼得見,可是不小的機緣。想來也唯有本門分枝恰好立在無名界之下,才有此機緣;其餘各大勢力近道以下的人物,可是想來也來不了的。”
令狐去病微微一笑,低聲道:“我的破境時機,也快要到了;當尋覓一處清淨地界。無名界下,顯然并不合适。”
中年修士微微張口,啞然無言。
在某一個瞬間,他似乎隐約感到“令狐師弟”與先前不同了;但是這個念頭一閃而逝,又不可捉摸。
令狐去病卻是不言不語,背負雙手,獨自走出了門戶。
似乎是因緣感激,在這一瞬之間,“令狐去病”明了了自身之來曆,以及所承擔之使命。
其身來由,正是鐵珂回返于紫薇大世界之時,歸無咎附着于“龍雲”影身之上的一道精密劍氣。其中道理,與當年點化“令狐去病”之時所用法門玄機完全相同。故而來到赤界之後,顯化點靈,他也自名爲“令狐去病”。
其實這點化生靈妙法極爲苛刻,歸無咎雖然能做,但一開始卻并不能将其投送入赤界。因爲若是和道境分身、南宮伯玉等三人一樣,通過那直接的路線投送過來,那與本體之間的一線律動感應,卻立刻會被切斷。
而且以此物的極高明的性相等階,投送入赤界的道境分身,卻也無力操縱,非得歸無咎本人不可。
但是循着“寬心禅”神意落下的奇妙通道回來,卻是能夠維持一線聯系不散;并且就如同紫薇大世界和赤界之上兩座“無名界”中的魔道四典律動感應一樣,在必要的時候,歸無咎可以撥動這枚棋子。
但是這并不能說是一個“漏洞”,因爲這劍氣化靈,并不能獨立回返;而是必須附着于一道靈身之上。
而尋常的“靈體”,本人執念并未去盡,可謂是雜而不純之體;劍氣之靈一旦附着其上,很快就要被污染同化,以至于泯滅靈性。唯有鐵珂所負的龍雲、風青等四人照影的奇特異象,介乎于死活之間,而本體的靈性卻完全不存,反而以後天的魔道四典補充之。對于歸無咎的劍靈而言,等于一個純粹的絕佳載體。
就是“勝勝相因”的道理;妙觀智大魔尊的落子不但發揮了作用,并且又從此衍生出了後續手段——令歸無咎具備條件,将靈體化身,布置于赤界,并且起到真人所不能起到的作用。
紫薇大世界,聖教祖庭八峰故地。
歸無咎負手而立,面前卻是以劍氣凝練出一道棋盤。
對面的自然是秦夢霖。
二人在此等候,已是将近十年。
隻聽秦夢霖道:“十年時間,于赤界已是三百載。雲章一族所轄的一道封印法陣響應一次;裏凫族所轄的一道封印又響應了一次,分别應對傳訊而來的時丙西、三泊二人。禁陣應驗無礙,都是将其擋回了。”
以歸無咎目前的甚深道行,對于赤界往紫薇大世界飛升的那微妙路徑,其實并不能完全掌握。但是因爲神遊中的一眼之所見,隻要是見過的人即将開辟空間,前知之法便有感應。将那處地域空間完全封禁即可。
認真說來,這其中的最微妙處,還在于歸無咎臨機決斷,分影千萬守株待兔。那時候,他可是尚未知曉後續的演化的。
秦夢霖續道:“以你期望那人的功行而論,他應當早已具備了條件,但是他卻沒有貿然嘗試。”
歸無咎指尖一彈,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後,忽然擡首一望,道:“快要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