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陰甘牧的那“八峰之象”規模也大,甚至于超乎尋常“物象”數十、數百倍。但是在這“碧影”之内,并未給人以喧賓奪主、壓倒了其餘物象一頭的觀感;而這位南玉真君的“巨潭之象”,又大了一倍後,竟似突破了一個量變到質變的尺度;一眼望去,俨然他所營造之物象,便是碧影之内的核心。
若非有費難的“界中之界”物象沖淡其妙,那麽将整個碧影命名爲“巨壇之影”,似乎也是十分合适的!
巨奇上真心意一凝,并未忘卻自己數十載以來心心念念之事,當今問道:“敢問南玉道友,傳承于哪一家門戶?根基落腳何在?”
南玉淡淡一笑,道:“本人初時所學,得自一家名爲‘幕虛宗’的小宗,本不值得一提;至于元嬰之後、上進門戶法訣,卻是自家體貼出來。如今自成一家,道統獨具。”
這番話口氣甚大,但是以他展露出的本領,卻是無人敢于置喙。
巨奇上真精神一振,道:“自成一家,那是再好不過。不知道友是否有意,加入我星盟之内,成爲成員之一?”
此言一出,不等南宮伯玉回話,巨奇上真又補充道:“非是加入我‘星盟’中某一家宗門;而是以獨立宗門的身份,合盟入列。”
津雙焰、時丙西目光一對,暗自凜然。
若是這位南玉加入星盟,那對方實力又将陡然上漲,幾乎有反超心禅庭之勢。
但是二人也無可奈何,因爲聽其話頭,當年南玉第一次來到這“碧影之象”周圍,正是巨奇上真輪值時日;若是按今日算,則是柏茹溆上真。無論怎麽算,都在對方的“十年之限”期限内,所以對方無疑擁有優先招攬的權利。
二人擡首望向南玉,靜候他的答案。
南宮伯玉微一抱拳,輕輕搖頭道:“有負巨奇道友美意。在下與鐵珂道友閑雲野鶴慣了,自成一統,于心最恰。”
巨奇上真、茹溆上真等人,都是面露失望之色。
所謂計劃不如變化快。
按照南宮伯玉等三人最先的謀劃,其等以宗門身份加入“星盟”,是勢在必行之舉。但是沒有想到,因“碧影”之妙,卻是費難率先破境了。如今費難既然在星盟内有了決定性的地位,南宮伯玉再行加入,已屬多餘。獨立在外,反而更加有用。
而待鐵珂成近道之後,雖然僅有二人,但以二人功行之強,必然也是一個舉足輕重的第三方勢力,心禅庭與星盟,俱難小觑。
再者說,将來南宮伯玉大可以和費難“偶然結識”,然後“建立私誼”、“成爲摯友”,憑借私人的關系,同樣可以施加自己的影響力,也可以反過來擡高費難在星盟之内的權威,可謂一舉兩得。
柏茹溆上真倒是先于巨奇上真回過味來,展顔一笑,似乎無所介懷的道:“難成盟中同道,卻依舊是道途中的同道中人。恰如道友所言之‘有緣’,朋友總還是算得上的。”
巨奇上真面上失落掃去,立刻道:“正是此理。今日之後,當請南玉道友做客,暢叙道法。道友功行精深,固我等所不及;但是本盟之内三泊、費難二位上真,卻都是功行精深之輩,某理當爲道友引薦。”
南宮伯玉微微一笑,心中暗道正合我意,口中卻道:“如此,就叨擾了。”
一旁津雙焰也想來讨個近乎,隻是無奈本門陰甘牧卻是在閉關之中,其餘人分量不夠,欠缺了合理名目。
……
深峽平谷之外,自南宮伯玉離去之後,鐵珂背負雙手,閉目思量,口中沉吟道:“難,難,難。”
道途抉擇,無量玄機曲折,往往難以盡求一個“謀定而後動”,往往需要憑借本心做出抉擇。
也許你因爲一些疏忽,條件不曾具備,須得仔細尋覓,方能不錯過自己的機緣;因爲一線疏略,錯過的關鍵要素,以至于道途飲恨。但是也許其實一應條件都已具備,前路看似迷茫,但隻要一步踏出,就是迷霧散盡,柳暗花明。空自踟躇,反而是坐失良機。
到底是哪一種情形,極難事前判明。
按照道理來說,費難、南宮伯玉都相繼破境了,二人一内一外,已然是具備了相當充裕的行動力,也不差自己一個。自己行事謹慎一些,勿要有所錯漏,才是正理。但是鐵珂想來想去,卻覺得事情并不會如此簡單。
費難對于“碧影”演化的步步推動,若是每一步差了一些,結果都明顯不同。
鐵珂思量良久,終是目光之中銳芒一閃。
他心意決斷利落無比,一旦做出了決定,沒有絲毫遲疑。隻是十餘息之後,他已然立身于高峰之巅,雲霧缭繞之處——也就是南宮伯玉的破境之地!
随着他坐定如像,原本便是雲氣蒸騰的天時氣象,立刻劇烈了十倍,頃刻間就是風雲變色,濃雲覆頂,密意如絲,撲簌簌落下。
鐵珂已在定中。
第一個擊破識海玄象之妙的費難,是用了一些周折;但是當他将其中微妙告知于南宮伯玉和鐵珂之後,後來者二人,行動就要順利的多了。
從感悟玄音律動、照見星辰之影并窺見故人之象、到将所有道境規模的人物一并篩選出來;再到一舉突破“圓滿之限”,看見更大的一個“識海世界”,鐵珂隻用了二十四息功夫。
一見之下,鐵珂卻是微微一怔。
原來,内外二象,卻有一重差别。
似尋常人都能感應到的“界限之内”的虛影與律動,哪怕是最爲強橫的顯道、應元二人,爲人采取之後,其遺影仍在;隻是有一絲微微差别,當後來之人意欲選取之時,心中會有明确念頭,此象已不堪用。
但是“界限之外”的則不然。
此時此刻,李雲龍對應的那星象之形,已然是淡薄無比,幾乎就要消散光華,和費難最初形容的截然不同。至于席樂榮對應的那一座,卻是早已無影無蹤了。
很明顯,身爲“圓滿之上”的席樂榮、李雲龍二道照影,一旦被人用盡,一段時間之後,就會消散的極爲徹底。
鐵珂四顧視之,除了李雲龍那微不可察的殘影之外,整個“界限之外”的廣袤區域,的确是沒有另外一個同等層次的故人之影,供自己使用。
鐵珂略微想了一想,并未費心在“界限之内”搜羅;而是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收斂神意,無觀無想;似乎隻是在空度時日,靜靜等待而已。
足足一日之後,當鐵珂再度睜開雙目之時,“李雲龍”的殘影也完全消散不見。整個“界限之外”的區域,變成了空空如也,就連色澤也清澈了三分,呈現一種微妙的淡綠色。
到了這般時候,鐵珂卻反而打起精神,仔細觀辨起來。
足足凝望半晌,鐵珂微微一笑。
他分明感應到了,這“界限之外”的空間,依舊有輕微律動,似遠似近,彌漫虛空之中。随着鐵珂精力神思之所及,這些“律動”漸漸彙攏聚合,由聲而成型,形成星象照影。
這并非是鐵珂修爲在費難、南宮伯玉之上,彼二人不難探查者,卻被他發現了。其實是因爲鐵珂此時發現的“玄音律動”,和正常的律動之音明顯有所區别,幽深之極,難以窺測;且當席樂榮、李雲龍二人照影尚存之時,譬如明日當空,遮掩了其餘星辰的存在;而唯有當這二人照影完全消散殆盡,那極難辨别的存在,才會凸顯出來。
鐵珂忽然眉目一動。
他發現了,自己所引之“玄音”,彌漫内外,竟是并非完全存在于“界限之外”,隸屬于唯有圓滿之上方能駐足的區域;而是部分在内,部分在外,猶如一團散沙,毫無規律的分布于這“内景世界”之中。
偏偏其規模總量,又甚爲驚人,似乎不止能成就一人之影的樣子。
但是鐵珂既然把握到規律,随着心意之精進,觀想之成型,那玄音密意,最終凝練成有形星辰照影,到底是水到渠成之事。
又過了百餘息,照影成型。
哪怕是其真正成型了,依舊是宛若魅影,虛實連綿,色澤較之其餘星辰之象,淡薄了不止一倍。
所成之影,竟有四道之多。
鐵珂舉目一望,其中人物形象赫然顯露,同樣是鐵珂異常熟悉,且數百載之前攪動紫薇大世界風雲的大神通者——竟是龍雲、風青、林雷、武鳴四位飛升妖祖。
鐵珂細細思量,旋即釋然。
龍雲、風青、林雷、武鳴四位,皆是妖族的飛升妖祖。既然飛升,就是斬斷了和紫薇大世界的一切聯系,通俗言之——就是不再算是紫薇大世界中的人物。哪怕其後來亡故,也不當在此具現照影。
但是其等偏偏是飛升之後又下界了。
四人本是生于紫薇大世界的人物;最終也是覆亡于紫薇大世界之中。生于斯,亡于斯,哪怕中間有了波瀾,到底還是有極深的因果。二種矛盾的競合,最終形成了這樣的奇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