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柏茹溆真君這呆滞的态度隻維持了一瞬,待她目光一轉,遙視遠近,面上已是釋然之色,笑言道:“不久之前,費真君曾道,這碧影虛像出世之後,位置不正。待其最終成型,或将挪轉方位。沒想到如此之快就應驗了。費真君成道雖晚,道心密意卻是非同小可。名列我輩三傑,委是當之無愧。如今玄象微移,已見其征。”
時丙西目光一動,詫異道:“費難?微移?”
旋即他目光再多落下,待看到東南方位目力所及的邊緣處,至多不超過六十裏遠近,一座三面合圍、阙處花草茂盛的山谷,宛然可見。
這一下時丙西是真的怔然無言了。
這三面合圍、草木繁盛之谷名爲“清音谷”,如今在近道上真之中可算大名鼎鼎,堪爲一處極顯赫的坐标之所在——原因無它,正是因爲此谷是“碧影”垂直下落,正下方之所在。
這豈不是說,自己自心禅庭洞府遙遙觀之,能夠看到碧影明顯的大小變化,并且敏銳覺察到這是由于“遠近之變”産生,其實隻是挪移了數十裏遠近?
這無疑是極不合理的。以“碧影”和心禅庭之間的距離,數十裏的變化,和如如不動也沒有任何差别。
時丙西胸中蓦然湧起一種強烈的好奇和探索之意,大步向前一踏,身影一探,已然進入了“碧影”之内!
一旦步入其中,時丙西卻是精神一振。
時丙西本來就屬于“二影競合”之後心意沖突較少的一類人,修持至今,更是幾乎打磨到了圓融無隙的地步。
但是一進入這裏,他莫名覺得身上似乎依舊有一層輕紗,若即若離,顯然是二影之隙,并未徹底消融。
但是這也不打緊——因爲此時此刻,自己仿佛身在溫泉霧海之内,無限缭繞,洗滌其身。原本“行百裏而半九十”的最後一步功果,推進速度得以大大加快!
要知道,諸真公論,目前階段的“碧影虛像”,唯有三泊上真和陰甘牧二人能夠察覺其中有“幽微之變”,對于旁人可謂沒有一絲一毫的用處。或許,現在還要再加上一個費難。
但不知是因爲自己功行提高的緣故,還是因爲這“碧影虛像”由靜而動,進入了一個新階段。此物對于自己,亦有了明顯的作用——而且是助益與修道的正面作用!
時丙西思慮徜徉,忽然目光凝練,向前一望。卻發覺自己身前十餘丈處,同樣在這碧影空間之内,還有一人,同樣是靜感其中氣機的态度——正是星盟一方的巨奇上真。
時丙西心中一跳,急忙環首一望。卻見“碧影”之外,已然多出了六七人。
暗自體察,原來方才自己感悟修行、仿佛一瞬的過程,其實已是兩個半個時辰之久。
這六七人,有心禅庭三人,以津雙焰爲首,帶着另外兩位外門真君;而星盟一方的四人,卻是青笠上真、巨奇上真,和另外兩家宗門執掌。
巨奇上真微微一笑,道:“丙西道友感悟極爲入神。想來收獲也自不小。”
時丙西靜言道:“過譽。”
目力卻是一掃,接過津雙焰的眼神,心中不由啞然——原來此間八人,甚至包括柏茹溆真君在内,人人都如自己一般,入了這“碧影虛界”感受過了。巨奇上真,已然是最後一個。
旋即時丙西也自出界。
九人環成一道,倒是暫時摒棄了門戶之見,交流其中之涉獵所得。
除了時丙西之外,其餘八人,入境之後的感悟深淺、所得多寡,效用強弱,也各自不同。
但是仔細辨明之後,卻是不難發現出一個明顯的規律——
凡是“二影競合”的修持關矛盾駁雜、需要緊守心田的,入“碧影”之後的收獲明顯就更小;而心意較寬,二影相合成而少隙、餘裕自如的,明顯收獲就更大,其中尤其是時丙西爲最。
巨奇上真輕輕撫颌,點頭言道:“如此,也好!”
津雙焰凝聲道:“好在何處?”
巨奇上真環視其餘八人一眼,道:“很明顯,這‘碧影’尚未完全現世,其促法成道的妙用,遠未能發揮出來;此時之呈現,大約是其随着碧影之移,所産生的階段性作用而已。”
諸真聞言,都是點頭。
如果說方才那一點點助益,就号稱達道之天梯,上進之門戶,那未免也太名不副實了。
巨奇上真續道:“若是如此,便有一樁矛盾。若是不用此物,難免同道非議,妙寶空置;若是動用此物,因其尚是在演化成型的階段,萬一揠苗助長,提前透支此物之潛力,那更是不美。”
“如今卻是正好——此物雖然大有齊笑,但是很明顯,對于修持愈加圓熟之人,其效用愈著。故而吾等可以設下門檻,唯有功行到了諸如時丙西道友這般層次,方可獲得一個入内修持的資格。且觀這‘碧影’之演變。諸位以爲如何?”
時丙西聞言暗暗驚訝;但是在他的立場上,卻沒有拒絕的道理。
其餘諸真,雖然略感可惜,但是回顧自己在“碧影”之中的收獲之細微,也都無意相争。
津雙焰道:“道理是如此。暫且做如此安排。具體定制,還要等我方甘牧上真、貴方三泊上真彙聚之後,一齊定計。”
諸真皆無異議。
就在此時,以巨奇上真爲首,此間九人,都是轉頭一望。
又有一道遁光,自西而來,固然非是心禅庭的方向;卻也并非任意一家星盟諸宗的來路。
果然,其凝實顯化,露出一個極陌生人物來——此人一身白袍,面容俊美至不可思議;但是其氣機昂揚勃發,一舉一動皆含玄妙,分明是一位同道無疑。
除了巨奇上真之外八人,都是面面相觑,略感茫然。
唯有巨奇上真,面上竟是露出驚喜的笑意,連忙上前一步,呵呵笑道:“南玉道友。你我又相見了。”
不等南宮伯玉答話,巨奇上真仔細打量上下,慨然歎道:“南玉道友氣機清醇勃發、動靜極變而無止歇。如果不是某與道友數十載之前有過一面之緣,幾乎懷疑道友是一位新近破境的同道。”
時丙西、津雙焰等人聞言大爲驚異——
他們雖不認得來人,但是心中共識,來人必是大世界中一位新近破境的修士,前來瞻望碧影異象。但聽巨奇上真所言,此人成道已有數十載了。
南宮伯玉微笑道:“相見,便是有緣。我固知此行将遇故人。”
這一句話看似隻是場面話,但是巨奇上真卻是心中一喜——這至少說明來人對于自己并無惡感。左右一望,便道:“南道友的摯友,那位鐵珂道友,并未一齊前來麽?”
南宮伯玉怡然自若的答道:“鐵珂道友别有要事,大約總要晚些。”
巨奇上真精神一振,道:“南道友既然來了,就是對于心意所凝之象描摹具象,有所把握了。”
南宮伯玉笑道:“那是自然。”
出言的同時,已是緩緩上前幾步,立在那“碧影”之前。
津雙焰、時丙西等聞言,更是詫異。
初見碧影現世之日,共有四十上真。其後陸陸續續成道,并加入兩家陣營的,共有九人。這九人無不是成道之後感悟到和碧影之間“天涯比鄰”之妙,立刻趕到這裏,然後見識到碑文上所載其原委道理後,也都無一例外立刻加以嘗試,凝練出“心意執着之象”。
但是聽巨奇上真的話頭,這位“南玉上真”,成道至少也有數十載了,并且趕到此間見識了一回,卻不曾動手留影。
一直遷延至今。
南宮伯玉伸手一探!
他所采取的,并非是土石草木一類,而是清楚純粹的二種物象——一是二百餘裏之外一方大湖内的清水;二則是天中彌漫、迷離不定的霧氣。
時丙西大緻一望,心中暗暗心驚。
那水面約莫八百裏方圓的湖泊,經由這“南玉”采取,水面竟是下降了一丈有餘;而空中一卷,同樣制造了千裏内清明如許、不染纖塵的景象。
這等法力規模,對于近道真君而言隻是小事;但所汲取的“材料”如此之多,卻是超過了先前的任何人。
“采取”之後,九位真君本想看一看南宮伯玉如何精煉之,其手段高下等第。但偏偏南宮伯玉動作極快,隻是手心一卷,一物已然成型,出現在“碧影”邊緣的一處物象周圍;然後瞬間就被吸攝了進去!
一眼觀望之,這大約是一方“巨潭”,幽深無比,明明沒有任何色澤變化,但是目力看來卻似乎是在墨色和翠綠之間轉化,莫衷一是。潭之上方,更有或深或淺的氣機缭繞,那運動的軌迹一望便令人眩暈。
巨奇上真暗自心驚,難怪其言道“心象難畫”,果然非是虛言。
但是在絕大多數一眼看來,最紮眼的還不在“玄妙”上;這一方“巨潭”以碧影的尺寸爲标的,還真當得上一個“巨”字;先前其中規模堪稱第一的是陰甘牧的“八峰之象”;但是與之相比,這“巨潭”的規模,竟又超過了一倍有餘。
此間人人都是心中凜然。
很明顯,自陰甘牧、三泊上真、費難之後,修道界中,又多出了一個堪稱“至玄”一流的人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