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這“異寶”,下方是個巨大的圓盤,略微帶些橢圓,而中間又稍有凹陷。說是圓盤怕是不确切;但若說是“托盤”之形,卻又不那麽明顯;至于飛舟一類,最是不類。
但是若加上圓盤之上的構型,那三重明玉樓閣,倒顯得更像是“飛舟”了。此“舟”之頂端,有一座數丈高低的不規則青石浮空,其上有極爲顯眼的四個古奧赤字,隻是兩兩之間分别隔斷。
谙熟九宗人文者,不難辨認是“越衡”“星宮”四個字。
至于那“飛舟”的尾部,一人劍氣勃勃,柔和剛健兩種味道達到一種極好的統一;白袍之上,兩肋部位隐現藕斷絲連之玄文。此時此刻,其人背負雙手,靜觀星流雲海。
卻是文晉元在此。
越衡宗之經營,别有一番道理。
原來,自歸無咎成就道境之後,紫薇大世界邁入新的格局,已是勢所必然。而九宗真君之數,亦将随着歸無咎所立法門而大大增加。或許對于其餘諸宗而言,非要等到萬法宗成立的那一刻、驗明功成,方能深信不疑;但越衡宗的決心、信心,卻立得更早,行事也更加堅決——其等料定,規模增長之後,九宗打破一隅之限,涉獵紫薇,已是事所必然。
但如何行事,到底還要打一番商量。
紫薇大世界固然大極,不知還有多少尚未開拓的地界。但是若是如聖教當年那般,劃地爲界,立下界天。那麽在如今紫薇大世界中犬牙交錯的形勢,多多少少會和其餘隐宗門戶産生沖突。
自上層而言,雙方和睦不難;但是下層之龃龉,卻是在所難免的。
再者說,九宗規模雖然擴張,但是和純粹的本土道傳、尤其是當年的聖教相比,依舊遠遠不及。再加上諸殿、諸閣“升格”之所需,剩下的人手,也未必就十分充裕。
故而門中諸位真君思慮之後,卻是立下此法,别緻非常——
在紫薇大世界之内,劃下固定軌道,星宮巡遊,譬如星辰。所見之人、物、有緣,若是問明與現有勢力無涉,可采取結識,相機而動。其來也無蹤,其去也無痕,無意自專,更勿需劃界自守。
而越衡宗内,恰恰有一件現成的寶物,亦屬真寶一流,可以非常容易的改造爲一座“星宮”。初涉獵者,便是文晉元了。
按照宗門長遠規劃,這樣的“星宮”與“路線”,将來随着煉制寶物的提升,可以達到三座、五座、九座、十二座乃至更多。
“師尊,大喜,弟子有大收獲……”
就在此時,一聲遙呼之聲傳來。
這“星宮”之内,除了拟定有近道真君坐鎮,這是事所必然;除此之外,猶如羽翼助臂的元嬰修士,數量也絕不在少。
雖然這星宮運行速度快極,遠超尋常飛遁之寶;但是宮内之人離開之後卻不虞被遠遠落開——因爲彼此之間有秘法印記相連,隻消離去時限在四十九日之内,便可以通過類似于活動傳送陣的法門,遁回至星宮之内。
文晉元雙眉一聳,淡然言道:“上前答話。”
數息之後,面前光影浮動,隐約可見一人三兩步快步上前的動作,隻是和傳送落地的光芒相互紊亂,雜糅一體。
又過了一息,來人身形凝實,足下微微一個趔趄,方才站定。
靜觀其人,二十七八歲的相貌,雖是元嬰境界,但明顯是破境未久;面目勻停,五官勻稱,隻是面頰微長。眼中精芒泛泛、翻滾不定,面上一絲紅光一閃而逝。
以文晉元之敦厚沉靜,此時心中也不由湧現出一絲好奇,道:“你且仔細說來。”
上前的這位元嬰修士,名爲盧佳禾,亦是沖霄閣出身,但當年真傳之試也不過陽魚六星,算不得第一流的資質。隻是因其心性沉穩,行事得力,所以被文晉元收爲記名弟子。
能夠令他激動踴躍至此,卻是令文晉元大爲好奇了。
盧佳禾深吸了一口氣,面色雖然平靜下來,但是氣機依舊微促,高聲道:“弟子已然立下方位陣圖,師尊親去,一見便知。”
出言之時,他已然自袖中取出碧玉雕鑿的圖畫一卷,雙手呈上。
文晉元微微一颔首,接過圖卷,神意一覽,未有絲毫遲疑,身形便在此間消散不見。
約莫一刻鍾之後,一片遼闊的水面上,氣機凝合,浮現出文晉元的身影。
文晉元凝視前方,雙目陡然一睜!
此刻才知,盧佳禾先前之态度,已可嘉許他氣度沉穩、處變不驚。
眼前之物,縱然是他,也不由得深深動容。
煌煌海面之上,矗立着一方巨大的宮殿。門戶萬千,不可勝計。其連綿遠近之勢,縱然是九宗門戶的任意一家,規模也遠遠不及。七彩流光,氤氲成韻。
令人動容的,不是這規模廣大的建築本身——以文晉元的眼力,一眼便能識别出,其實眼前呈現,隻是虛幻之影而已。甚至不止是文晉元,就連方才的盧佳禾,也必然識得出,這是一片廣袤幻影!
令人動容的,同樣也不是這所謂的幻影之巨——因爲這幻影規模之大,雖然甚是驚人;但神意感知,終究沒有達到規模十萬裏的層次。這意味着别說是道境大能,就算是近道境界,如文晉元自己,不吝啬法力的前提下,同樣能凝練出如此異象。
真正令文晉元詫異的,是這“幻象”不是由法力所凝,而是由再精純不過的先天元氣自然顯化!
成道所汲取之精氣,無非有二,一是九宗所用太質之氣;二是紫薇大世界自然升降的地脈元氣。
須知太質之氣規模雖小,卻被凝練于一,合成玄渾琉璃天。單單那一天之内的氣機之充沛廣袤、精純無二,卻是紫薇大世界地脈元氣所不能及的。哪怕是聖教隐宗苦心經營的成道洞天靈穴一類,亦無法與玄渾琉璃天相比。
如果九宗先賢不甘寂寞,願意别出心裁的話,那“玄渾琉璃天”之内,氣機流布,浮現種種異象,也是水到渠成。
而眼前之“幻象”之所以成型,便是因爲這裏的紫薇大世界地脈元氣充沛到極點的緣故;大緻譬喻,相當于地脈元氣版本的“自然琉璃天”。此地對于九宗來說當屬無用,但是對于本土隐宗道宗的任意一家,卻不啻于鎮宗之寶。
文晉元神意以擴,仔細感知,方圓十餘萬裏,分明沒有任何修道人氣機的存在。
他雙眉微微一皺。
紫薇大世界廣大無極、無所不有,這是自然。但這是對普通人而言。若果說是從前,說紫薇大世界中有這麽一個“大漏”存在,先前掩蓋深藏于地下,直到今日才浮出水面,勉強也說得通;但是如今歸無咎已然達到了“神觀紫薇”的境界,這樣層次的寶物,他沒有理由不曾發現,也未做出安排。
文晉元掌心一托,已然浮現出一枚玉錘,然後當空輕輕一擊。
然後面前憑空浮現出一十二道陣圖,猶如細筆不徐不疾的成就。然後圖卷之上光芒一閃,浮現出十二個人影來,當頭第一個,正是他的記名弟子盧佳禾。
這“越衡星宮”雖是設定好固定軌迹行走,但是遇到特殊情形,亦可暫時停止;每次停止至多維持三日。一旦停止之後,此星宮可動用類似于“反傳送陣”的法門,将宮中人物吞吐至任意一地。
隻是此法不可輕用,不但對于星宮本體微有損傷,停止所消耗之丹玉,也反而要比運動之時多出了百餘倍不止。
那一十二人出現在此地,除了率先探明傳訊的盧佳禾之外,其餘十一爲元嬰修士,都是瞳孔放大,嘴唇微動,顯露出震驚之極的表情。
等候了二三息,文晉元才言道:“算明方位。”
十二人中排名第三的黃面修士立刻凝了凝神,深吸一口氣,道:“弟子領命。”
旋即自袖中取出一件羅盤模樣的物事,一番計算之後,那羅盤之上,青芒忽然浮現。
文晉元望着這羅盤之上的青芒,神色更是詫異。
原來,這“越衡星宮”根據行走時間的長短和預定軌迹,所曆于哪一方界域,可由這“天星羅盤”算出。而越衡宗對紫薇大世界固有勢力之方位、已識界域之圖卷,早已深藏彙合。
如果所處方位是“已知”之領域,這羅盤則呈現青芒,旋即将對應明細圖卷引出;若是“未知”之領域,則會呈顯赤芒,并計算出距離此地最近的“已知”勢力是哪一方,遠近如何。
此刻呈現青芒,分明是說這裏是“已知”之地;可此地偏偏一個修道人影也無,真是奇哉怪也。
須臾功夫,那黃袍修士根據羅盤指引,仔細辨認一陣,伸手一探。已然自一處納物空間中取得圖卷一道,上前言道:“真人,這是界圖。”
文晉元取過一觀,先是一怔;然後恍然。
竟然是這裏——
萬法宗開辟之前,歸無咎立下的七十三道圖卷,分指七十三人競逐機緣的“滄溟諸域”。
ps:晚上有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