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龍雲,陰陽道主實則并不畏懼。
陰陽道道術,雖然較之九宗道術稍博而雜,精确稍欠;但是對于妖族而言,其精微細膩反而是優勢。尤其是道境大能之間,輕易不交手;而一旦交手,卻往往是一戰定乾坤的格局——一如此時此刻。
而此等一戰決勝之法,陰陽道卻可以将許多非常手段投入其中。這些手段看似隻能使用一次,不能算作本人根本戰力;但道境之争卻模糊了這個界限。
譬如陰陽道主此時此刻爲了最後一戰所用的“舍棄本名”之法。
此時,龍雲一拳轟來,前力爲及,後力已至;依舊是倍稱之力達到二倍有餘的攻擊手段。
隻是和風青在去住之間、攻擊困敵之間兩相轉圜的神通道術不同,龍雲的每一擊都是凝成一束,最樸實不過;看似在他攻擊的每一絲縫隙之中閃轉騰挪,并不算困難。
但是這其中是否暗藏什麽後手,就不爲人所知了。
面對如此攻勢,陰陽道主卻是把身一晃。
那密界忽然“沸騰”了。
原來,兩位頂尖道境大能比鬥的動靜雖大,但是在觀戰的九座大陣、雙方道境、近道境人物眼中,卻可從容觀賞。因爲那驚天動地的威能,到底是被限制在那“小界”之内的。
觀戰之衆,但見其景,卻不爲其氣勢所懾。
但是此時此刻則不然——
那巨大密界,忽然宛若在水中蒸煮了許久一般,似乎有絲絲熱氣,從中不斷溢出!
隐宗諸友盟一方大陣之中,東方晚晴和黃希音仔細一辨,心中立刻了然。
陰陽道主“舍棄本名”的最後一招,不單單是能保他進退無虞之用;更重要的是,其信步虛實之間,卻能将一半及身法力,以神鬼莫測之機挪轉于外!
如此一來,飛升妖祖在此間最大的倚仗被扯平,陰陽道主與其便有一戰之力。
龍雲攻擊無功,不但不見氣沮,反而微微一點頭,似乎早有所料。
以陰陽道主的功行,能夠抵擋這一式,是理所當然的;其實他真正的決勝手段,不是這一招,而是下一招!
嚴格來說,方才那一式隻是鋪墊而已。
龍雲信步向前。
他在虛空之中信步,步履卻甚是輕快,愈走愈疾。
就連雙臂也緩緩下落,最終化作背負雙手的姿态,似乎氣度甚是悠閑。
這絕不是施展道術的前奏或準備;而是一門神通道術本身!
随着龍雲的快步行走,那雲湧氣動、如沸如蒸的氣象,豁然又增長了一倍。似乎這小界在一隻大釜之中蒸煮,原本隻是略具氣象,但此時卻已然煮透。
龍雲身軀兩畔,整個小界似乎在快速崩壞,又似乎在快速新生。煥然一新之後,似乎顔色氣機,有了微妙的變化。
而無限雲霧翻滾之後,卻是最終凝聚實體,成爲較先前那一波攻勢明顯将上許多的第二波排沓之擊!
妖族“倍稱之力”手段,雖然龍雲風青武鳴等人手段不一,風格各異;但是以根本而言,依舊是以“直拳”之形爲主;而此時此刻,這神通本質依舊是“倍稱之力”,卻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新氣象。
兩陣中心。
席樂榮目光閃亮,似乎極輕微的說了一個“好”字;而風青怔然無語。
原先風青一直以爲龍雲與自己功行相若;但是見到這一手,卻終于有了定論——龍雲較之他風青,還是略一籌!
眼前之神通,不是落意于别處;而是一種同時維持“粉碎空間、重塑空間”的手段。
因爲那小界承受“倍稱之力”隻得二倍有餘,故而龍雲風青等人卻似被束縛了手腳,大大削減了戰力。而龍雲這一門動态平衡的秘法,随着他信步行走的規律,随時将這小界擊破,又随時補充,維持不壞。
如此一來,便打破了上限,足以在小界之中,動用四倍以上的倍稱之力。
若是龍雲出陣第一戰,對上東方晚晴,不知勝負如何呢?
陰陽道主見到這一式,目光之中竟是釋然,又有三分惋惜。
他動作也是果斷。
隻是身影輕輕一晃,立刻便在這小界之中移去了。這是舍棄本名之後的“無所定着”之妙。
龍雲卻毫不遲疑,法力湧動,令其一身氣機沁染,将這小界完全“同化”占據。容易辨明,此時空空蕩蕩的三座小界尚是空靈湛然的淺藍色;而先前堪爲戰陣的兩界,卻是泾渭分明。一個呈現赤色,一個呈現碧色。
同一時間,内外七座大陣、千數妖王,立刻有“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之感。
方才東方晚晴第一戰得勝之時,赤魅族等七陣立刻感受到己方似乎戰局絕大上風,再困上數日,龍鳳二族大陣便要爲之瓦解;而龍鳳二族大陣中諸位妖王,自然是壓力陡增。
而此時龍雲扳回一局,奪回第二小界,龍鳳二族兩座大陣中,列位妖王心意立刻一松!
……
陰陽道主身影一晃,已然遁至銅殿之側。
東方晚晴都是心中訝然。先前已然說定,這一戰不論勝負,陰陽道主都是不必回返,而是徑直往陰陽道秘地之中去,做最後的交代。而此時此刻,他竟是一改初衷,原地折返了。
二人一個照面,東方晚晴道:“道友有何吩咐?”
同時心中暗暗驚奇。陰陽道主沉浮之深,可謂是淵沉海闊,無論何時都是動靜從容。可是此時此刻,陰陽道主卻是如常人一般,面上頗有一絲慨然不平之意。
陰陽道主一聲歎息,言道:“可惜了。”
布待東方晚晴追問,陰陽道主續道:“諸舍之物,可堪相互疊加;而舍後所得,亦能平白增加一倍。”
東方晚晴聞言了然。
從對付倍稱之力的角度看,以九宗真君的精微境界,動用“分身對拆法”所靡費的法力,不是四倍;而是與敵手消耗近乎相同的二倍。如此一來,等若是真的以神通道術破解了二倍級别的倍稱之力;而陰陽道中卻無這般手段,若想将敵手法力削減一倍,便需如陰陽道主在實戰中展現的一般,永久舍棄一物。
二者比較,自然是九宗道術優勝。
但是陰陽道所舍棄者,并非止是一物。若同時舍棄多物,其效用亦能相互疊加。若方才的陰陽道主是完整之軀,可堪同時舍棄“名”與“變”,那麽便能抵擋四倍層次甚至更高級别的倍稱之力。
雖然隻是一次;但卻也是實實在在較之九宗道術的優長。
隻可惜,在先前構建“氣機相連”的過程中,陰陽道主已然将其餘可堪舍棄者用掉。
東方晚晴沉吟道:“若道友是完整之身,卻有勝機。先前的安排,似乎應當再想些辦法。”
陰陽道主卻搖頭道:“我所憾者,不在于此。其實到了今日這一步,一切安排,皆爲最善,某并無異意。隻是……這唯一機緣,到底是被東方道友你抓住了。我陰陽道爲故法所限,終于還是入局晚了。”
東方晚晴聞言了然。
到了此時此刻,一戰之後、臨去之際,陰陽道主終于也悟到了——成立于《三十六子圖》之前的上一代道境人物,經曆此風雲際會、興衰輪替的大變局,并非個個都是急流勇退;亦當有人沁染天機,乘風乘時而動,能得一果。
其實以陰陽道主的根基,尤其是收錄秦夢霖爲徒的機緣,若是更早一些入局,未必不可能獲得這個機緣。尤其是陰陽道善于推演之道,于此最早心生自覺者,當有絕大優勢;但是如今時局流變之下,這個機會卻是落在了東方晚晴身上。
既然事實如此,謙讓無益。東方晚晴便道:“道友之勝負,非本身不及,而是因忽形勢;隻是如今大勢在我,我方所占形勢之利,在彼之上。這同樣是某之謀勝之道。道友當可觀之。”
又道:“五戰勝負,本是一體。道友此戰雖然落敗,但若五戰終勝,也有一份因果。”
陰陽道主目光一動。
東方晚晴此言之意,分明是承認她會繼續出戰,并且複刻龍雲“形勢之利”而取勝的路數,有絕對的把握取勝。
陰陽道主言道:“某在陰陽道秘境之中,亦能觀望此間虛實。既然如此,本人返歸之後,觀摩了五界勝負,再去不遲。”
話音一落,他伸手一點,在空中莫名留下一道符箓,當中刻畫兩道文字。
陰陽道主言道:“我既臨去,這銅殿或許于道友有用。駕馭之法,皆在于此。”
此言落下之後,陰陽道主身軀,緩緩自此間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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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