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類型的挑戰,其實就是陽謀。
因爲墨天青甚爲圓滿境界,層次較你爲高的緣故,若要對方迎戰,必然會有類似于“讓子”一般的舉動。這十六個字中的“依次挑戰、人數不限”,正是此意。
這其中的關鍵,在于在公允立場上當世對于彼此雙方實力高下的判斷,和雙方的真實實力對比。
如果對方所提出的讓步極多,任誰觀了也都以爲可以迎戰;而你卻避而不戰,那麽對于本門聲望,自然是不小的打擊。但是若果然迎戰了,萬一失敗,受損更大。
這就是在虛譽和真實底蘊之間的抉擇,看誰更加準确。
一切依乎本心。
同理也可以得出結論,若是一人的實力處于被普遍低估的狀态,哪怕其對手有名有實,也必然能夠通過這樣的場合,達到一飛沖天之效。
梅雪亭目光閃爍,似乎思慮良久,才緩緩言道:“他既然上門挑戰,自己有着絕對的自信。圓滿境界人物的心意道緣,卻是不可小觑。”
符凝錦、武新陵聞言,深爲認同。但是若是避戰,又心有不甘。
梅雪亭話鋒一轉,又道:“若是稍稍更易此戰的性質,也不是不可以接。”
武新陵連忙道:“怎麽說?”
梅雪亭道:“他畢竟是圓滿境界。和你二人固然是一線之差;若是交手,車輪戰也算抵過了優勢。但是某與付真君出馬則不然;使用一些手段,料想他也無話可說。”
符凝錦目光一動,道:“此言有理。”
毫無疑問,墨天青此行,是卡着點來的,正是沖着新近出關、百年破境符凝錦、武新陵等人。
但他那一十六字,卻并未言明;隻說挑戰真昙宗的同道。那麽梅雪亭、付蕭山出戰,也是合情合理。如此一來,這其中就有許多微妙了。
梅雪亭、付蕭山二人是當年成道,是近道四五步外的資質,實遜色于今日的符凝錦、武新陵。和墨天青的圓滿之上根基相比,更是不如。所以自然不會用切磋道術、争竟紫薇大世界排位的打法去鬥。
但梅雪亭、付蕭山二人畢竟年齒功行俱深,更重要的是作爲真昙宗的長期執掌之人,對于門中諸法寶的煉化使用,幾乎到了熟極而流的地步。倘若多借外物,戰力其實極爲可觀。
在符凝錦将本門諸般手段尚未完全掌握的之時,未必就敢說一定青出于藍了。
武新陵豁然省悟,道:“如此說來,這卻是一個機緣。”
依次作戰,由符凝錦押後;既是對墨天青的消耗;又是給了符凝錦觀摩感應的機會。倘若一舉戰勝了一位圓滿境界……豈不是彌補了當初琉璃天的遺憾?
符凝錦斷然道:“可以一試。”
梅雪亭輕輕一颔首,度量了自家手段,也是快速下定決心,道:“那便應下。”
掌心一動,氣機凝化成一道紫色符箓,轉而又成飛鳥之形,飛遁而出。
三日之後,就在那“巨簪”所在之地,決一勝負!
……
同一時間,荒野偏僻之地。
陰暗寂靜,慘淡瘆人。
但是遠近三十六裏,卻有一道微妙的法陣連結,隐然成一光罩。内中一人,在這“光罩”的正中央方位閉目修持。其人氣象,身量闊達,極有威嚴;但是其氣機之微妙,又莫名令人傾心。
隻是又一件事——
此人之閉目行功,分明用功極深;但是以他修煉之深,在這樣的地界下行事,雖然有一道極高明結界,也未免過于粗莽了。
這人正是魔道四宗的頭面人物,申屠龍樹。
此時,申屠龍樹身上,紫白金青四道氣機反複交融。
此時此刻,亦或者說最近數十載,正是申屠龍樹最“虛弱”的時刻。他早已打定主意,畫界爲牢閉關破境。沒有絕對的把握,絕不越雷池一步。
魔道中自有秘法,數日前申屠龍樹已隐然感悟分明——墨天青等人投靠席樂榮之後,修習《唯我大乘經》的進境極快,已然初步破境近道境。
申屠龍樹雖然是以慧心密意見長,但是絕不是那種喜好務虛談玄之輩;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深徹了解“現實戰力”四個字的決定性意義。
偏偏他自己,所修持之道極幽極玄,雖然妙意莫測,但完整成功所需要的時間極爲漫長,竟然需要一千二百年之久。
縱然他也掌握了類似黃希音、墨天青所用的“階段成道法”,且他修習的法門也甚是高明;但是要具備可靠穩定的近道境戰力,且确保持續的時間定能收拾圓滿境界的人物,至少也需要七十年的時間。
一個尖銳的事實是,至少在七十年時間内,他的戰力是在墨天青之下的。
契約道念上的約束,未必完全可靠。
另一方面,隐宗、聖教、妖族圍繞歸無咎的一番争衡,他也知其詳情。對于黃希音利用這個時間點一舉颠覆三十七界天,申屠龍樹也是深爲動容。
當年魔尊布置的“分化結果”之謀,遠遠沒有達到預期效果,沒想到卻是被黃希音借一個契機做成了。
此時此刻,他心中大緻相信,妙觀智大魔尊這“定世真傳”抉擇,或許是最優的選擇。
“道友終于也破境了。”
申屠龍樹雙目一睜。
以自己完全綻放的神意,竟然未察覺來人。定睛一看,更是詫異。
原來出現在面前的,正是自己方才神識中所思之人——
黃希音。
并且在她身後,還有一個約莫隻是金丹境的年輕女子,分明是得了魔道真傳的模樣,不難猜到是黃希音弟子身份。且以申屠龍樹所谙熟的魔道特殊法門,一眼就看出那年輕女子非是純正的人族血統。
此時這年輕女子,卻是十分好奇的觀望自己。
申屠龍樹喟然道:“據某心意演算,在半月之前,似乎黃道友尚在聖教八峰陣前。如今區區半月,已然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這罕有隐宗地脈傳送陣的魔道秘地。”
“單憑你這來去無蹤的功夫,便能在紫薇大世界中投入莫大的影響力。”
黃希音微微一笑,道:“也不是每一處地界皆能如願。隻是本人作爲魔道的定世真傳,回返魔道秘地容易一些,似乎并不值得大驚小怪。”
申屠龍樹淡淡道:“黃道友此行前來,意欲何爲?”
黃希音卻未直言,而是仔細望了申屠龍樹一眼,自顧自的道:“申屠道友急于破境之心,本人心中了然。隻是以我之見,你的功夫深邃幽密、玄妙莫測;理當有動有靜,有行有止,有放有收。”
“再稍緩一些,八十八年後初入道境之門,較爲合适。”
申屠龍樹颔首道:“謝過黃道友好意。此事我已知之。”
以申屠龍樹圓滿之上、距離真流一步的境界,黃希音一眼能夠看穿的法門,他自身修行,不可能感悟不到。若是果然對于本身修持有害,申屠龍樹自然不會蠢到急功近利如此。
其實他已然衡量的甚是清楚,破境未用至善法門的後患是可以彌補的,不外乎将來完全成就近道境後,多花費三百年時間而已。
黃希音笑道:“我若爲申屠道友節約了這三百年時間,你願不願意?”
申屠龍樹眉頭一皺,道:“黃道友你……意欲何爲?”
黃希音卻不搭話,隻把雙掌一合。
大約十餘息之後,申屠龍樹目光閃爍。
這是由于當年贈予完整的《金花玉蒂玄珠妙法》所附帶的法門,借法通識,較之傳音入密之法更加無迹可尋,高渺難測。
見申屠龍樹并不答話,黃希音笑道:“當年我贈你秘法,申屠道友豈不是欠了我一個人情?如今就當是還了。況且,我所爲之事,對你同樣也大有好處。”
“改用至善法門入道,節約将來三百年時間,爲何要推拒呢?”
申屠龍樹目光一動,依舊不答。
黃希音幽幽道:“我固知申屠道友之心意。其實你自己未必沒有這個意思。隻是一來身份所限,并不适宜;二來此舉違背了你‘全取’的信念。我可給你一個承諾——有一滅必有一生,有一棄必有一得。以後我還你魔道四宗一個因果,總不教你規模有損。”
此言一出,申屠龍樹似乎被說服了。
他同樣是雙掌一合。
似乎有許多莫名念頭,傳渡與黃希音處。
作法已訖,申屠龍樹道:“若非有黃道友收攏三十七界天的實證功業,此事我是斷然不會答應的。正因爲有‘勢張’的實證,才有‘收束’的可能。滌蕩清理,震蕩往複,方不違背‘全取’的道理。”
黃希音嫣然一笑,道:“謝過了。”
挽其身後木襄的衣袖,便要離去。
申屠龍樹又出言道:“若是雷厲風行,成事于無迹可尋方好;倘若遷延震蕩。那就不爲美了。你雖非魔道四宗出身,到底是魔道‘定世真傳’。随着收服三十七界天的功業,魔道内認同你身份之人也是愈來愈多。”
“若此事做壞了,恐怕于黃道友盛名有損。”
黃希音眼皮一翻,悠悠道:“放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