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道、應元二人,都感受到自己神意忽然充盈,似乎有一道道極強烈的識念,隐藏于深淵之下的更深處,此時蓦然湧現出來,然後連成一體!
細密神意仿佛實體,彙同之後,眼前的景象也随之發生變化。
這裏不在是八峰連結之地,而是變成了一座郁郁蔥蔥的小樹林。
樹林一分爲二,中間爲一條三尺多寬的小徑分隔。
此時那小徑之上,有兩個看似面目甚是年輕的人。一人身着黑袍,一人身着白底金紋道服,言笑甚歡。二人修爲,赫然都是天玄上真中的佼佼者。
顯道應元二人見到這等景象,都是一怔。
他二位相約立下門戶道傳,攜手于紫薇大世界中布下道基,似乎就是在這樣一座密林中,一應景象,十分吻合。
此時幻象所現,這兩個年輕人的相貌,分别就是當年年輕時的顯道、應元。
但是也有兩個矛盾的地方。
其一,顯道、應元二位相約開辟門戶,是兩人都成就道境之後的事情;而面前的這兩位,卻隻是天玄上真境界。
其二,這幻象中的二人,雖然功行甚是了得,也堪稱是本土道傳中最頂尖的人物;放在當世,除了席榛子、利大人、荀申等應榜而出之人外,也并無旁人及得。但是和顯道、應元二人自己曾經之修爲相比,卻依舊稍稍弱了一絲,并不符合二位對“自己”的認識。
幻象中的二人,和此時真實的顯道、應元不過相距咫尺,仿佛觸手可及。
二人言語,也清晰的落入耳中。
仔細聽二人之言,卻是和開門立戶毫不相幹,分明隻是普通的交流道術心得。
應元道尊眉頭微皺。
他記得清清楚楚,他和顯道道尊在這處密林之地,隻相遇過一次——就是相約立道宗的那一次。
那“二人”議論了約莫半刻鍾,天地之間忽然生出異變。
郎朗青天之上,忽然出現一顆明星。
彼時天光雖亮,而那明星亦并不奪目;但赫赫日光,終不能奪那微星之光華。
那明星以極快的速度在天上劃過一條弧線,然後猛地墜落于地;觀其落地之處,正是顯道、應元二人身畔。
以此星之來勢,動靜勢必不小,地動山搖之後,理應紮一個百多尺的深坑才是;但清光一洗,沒有感受到一絲撼動之力,仿佛流星墜地,似幻非真。
顯道、應元二人擡首一看。
二人身前十餘丈處,已蓦然浮現出一方四四方方的石碑。
石碑之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左手起五個大字赫然矚目——《真谛大同書》。
孤峰之上,顯道、應元二人身軀轟然一震,又有更多潛藏更深的識念,源源不斷的湧現出來——
密林之中。
顯道、應元二人望見那石碑,固然是大爲驚奇。仔細閱覽,隻覺此碑文玄奧莫測,心中體貼,有非常之所得。二人相互交流印證,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将這部《真谛大同書》盡數谙熟于心。
然後那石碑轟然破碎,其中文字一個不存。
奇怪的是,在那石碑徹底消散的一瞬,那年輕的顯道、應元二人雖依舊是在讨論道術;但口中訴說的内容,卻從方才《真谛大同書》中的妙意參透,轉而爲石碑降世之前自身道術的讨論。
仿佛這一段突發事件,被無端抹去;時間重新被拼接回一個時辰之前。
孤峰之上,顯道、應元二人,面色爲之一變。
其後那幻境中發生的事情陡然加速,分别呈現他二人道途中的點點滴滴……直到下一個關鍵環節,才又停了下來。
應元道尊立在一方陰陽洞天之前,參悟其中玄機。
數日之後,終有所得。
這本來是應元道尊道途之中的得意手筆,但是此時呈現出來,卻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風貌。
陰陽洞天乃是天地間自然生成的通道,本是無形無相,和山木草石别無二緻;但是此時此刻,卻有一種極玄妙的力量附着其上,将其染成了明黃色的模樣;這種微微泛出枯黃的色澤,莫名令應元道尊感到熟悉。
然後,在“應元道尊”入定參悟的時節,他身軀中似乎同樣也有一道道莫名的無形玄力,呈現極細微的灰色,逐漸散逸而出。
灰色氣機靠攏在陰陽洞天之上,立刻如同極迅捷的染色手段,将那黃色遮掩過去。
雖然此時應元道尊已然成就道境,但是這顯然不是他的神通手段,而是源自那《真谛大同書》帶來的莫名力量。
那那道“黃色”,似乎依稀望見,是不知多少萬年之前,同樣也是從天而降,附着在天地生長的“陰陽洞天”之上。
應元道尊心中猛地一動。
神識之中,有許多奇妙的念頭浮現出來。
但是和方才從自己神識深處覺醒發掘不同,這念頭是真真正正的“莫名浮現”,無中生有,不知來源何處;但是和應元道尊心中那隐隐然的猜測,又異常吻合,揭開一段殘酷而冰冷的真相——
那從天而降的黃色氣機,乃是天外大能的手筆;這一位,隸屬陰陽道。
陰陽道,陰陽洞天,本來也名稱暗合。
那一道精義落在紫薇大世界中的陰陽洞天之上,本來契合陰陽道“名随境轉”的道理,逐漸蘊養成熟。到了正确的時機,那一代的陰陽道主,在雲遊天下的某一個關口,自然就能悟到“陰陽洞天”之中暗藏一道法訣真義,可以将其掌控收取。
但是《真谛大同書》中的力量卻更是強悍霸道,竟爾中止了這一成長的過程,改變其軌迹,最終将其提前據爲己有,成爲應元道尊所掌握的一門手段。
應元道尊面色陰沉,若有所思。
此時,二人周邊的畫面忽然轉向顯道道尊的修持之路。
顯道道尊目光一凝。
他的“神道”手段早已在和魔道攤牌之時揭露真容,其根基是魔道借屍還魂的手段,其中原委,甚至已經明白公布于世。莫要說其其中幻中藏幻,假中又假,連魔道得法這一節也是虛假經曆?
大緻望去,并非如此——
他的神道法門,根腳無差,的确是魔道中一位大魔尊的“普世”手段。
但到這一步,卻是隻知其一,未知其二。
因爲那魔道機緣在世間浮泛流動,承擔此任之人,未必就非得是顯道道尊不可。
事實上,這魔道秘法輾轉流動,在遇見顯道道尊之前曾尋到多個潛在的目标,甚至包括幾家實力甚是雄厚的妖族。但一來二去,其似乎總是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所阻止;最終兜兜轉轉,來到的顯道道尊這裏,爲他所拾得。
且這改變極爲自然,似乎一切都是機緣巧合。
若非今日被點破迷津,哪怕是自忖爲落子之人的魔道魔尊,也未必就能察出其中之玄機。
又過了一陣。
顯道、應元二人皆道業有成之後,某一日相遇,忽然有感而發,創立一道法訣——大願天門。
其實這《大願天門》,不過是《真谛大同書》中的一段,隐隐浮現出來。
而顯道、應元二人,隻道是自己悟得。
真谛大同,顧名思義,是立下一門道術,普傳于世,擁無邊信衆。若成此功,對于顯道、應元二人飛升之後,有大功果、大助力。爲了助其實現這個目标,陰陽道和魔道機緣截取,相當于是饋贈的“工具”。
如果顯道、應元二人順利完成了預定目标,飛升上界而去,那麽這《真谛大同書》的秘密就将永遠隐去,無人知曉,包括顯道、應元二人自己在内。
但是若當年心願并未完成,顯道、應元二人已有去意,一如方才顯道道尊說出“我意已決”這四個字時——此法精義,種種過往,立刻就會浮現出來,并提供一層警示:
此時若去,功德付于流水。
其實以那天外布局之人的手段,強烈改變顯道、應元二人之心意,令其志念明确,百折不回,并不算一件難事。
甚至于心意被一道執念鎖住,諸如不将道術傳遍紫薇,誓不飛升一類,也不是不可能。
但如此一來,落子過深,有去無回,在紫薇大世界中的留下的痕迹就更重,業力更深,極有可能被同等境界的大人物推演出其中虛實來。
所以那布局之人采用的是柔和手段,而非強行操控。
顯道、應元二人雖然立下一個“念頭”,但是那念頭也是時時和自身利益相吻合,亦有根據現實局勢随時變化的可能性。
如今紫薇大世界的局面,諸如妖族龍雲、風青等妖族降世,一直隐匿不出的東南九宗也漸漸浮出水面,加入棋局;甚至這一代應時而出的傑出人物,其成長速度也完全出乎與預料,其頂尖人物,竟已一舉具備了道境戰力。
在這樣的局勢之下,尤其是累次荒海道境對決中“左一”所顯露出來的戰力,顯道、應元二人受挫之後,自然沒有再去拼鬥的勇氣,及時建好就收,大約也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心意一變,就這樣到了圖窮匕見之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