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希音身爲麒麟兒的修道資質,号稱“利則廣納、弊則遷化。”
如今她功行日益精神之後,此道之妙用,進一步延續發展,不但可用于己,還可用于敵。
無論何等人,哪怕功行遠在她之上者。此人之心性、立場、行爲傾向,于己是有利有弊,皆會在黃希音目中呈現具象。算是和她的魔道心劍法門護佑利弊,相得益彰。
以效用而論,這一法門隻能觀其大略,不若她的真流心劍能夠觀人心、易人心于無形,大抵精度略遜,此爲其所短;但另一方面,心劍之法再是無迹可尋,終究雖一門神通道術。若敵手底蘊足夠強大,又或者背後有道境大神通者仔細推演,未必不能望見端倪。而她這本命天賦,卻隻是“觀察”而已;仿佛一鏡納萬象,不染纖塵,決計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此爲其所長。
綜合度量,依舊是一門極厲害的法門。
此時,半始宗聚集在此的千萬人在黃希音目中,猶如萬千星辰,緩緩向自己靠攏。
這意味其等與自己利益一緻,同心同德。
另有不顯眼的二三人,卻與自己漸漸遠離,相去愈遠。
這幾人明面上身份是半始宗的元嬰修士,但黃希音卻知其必是聖教或某一家妖族、抑或巫道所布置的棋子細作一類。但是其身份尚不足慮,黃希音也就沒有必要将其拔了出來。
暗中納入掌控,其既失奇兵之效,未必不能爲我所用。
黃希音之所以忽然好奇,是因爲他發現一人,此人于自己既不靠攏,亦不遠去,而是極爲罕見的呈現一種飄浮之象。仿佛身無所定,若即若離。
更令人詫異的是,此人身份竟是一位天玄上真。辨其面目,似是三玄門洛元真。
接過大印之後,這道手續和黃希音相關的部分就算結束了。
其實按照正常禮制,下一步宣讀法谕和“大诰”也應當由繼任掌門親自來做;但黃希音卻一改舊制,将此事丢給了門中功行最精湛的鹿長老——方才授印的兩位長老中的一位。
而她自己,卻獨立一旁,若有所思。
片刻功夫,有人靠了過來。
那人氣度幽玄,一身靛青長袍,氣息外示之以浮沉之象,内藏之以奇變精密,正是隐宗本土嫡傳的頭号人物,荀申。
荀申尚未站定,黃希音瞥了他一眼,已道:“恭喜荀道友,開辟九宗之外第一等方便法。你當是本土道傳中第一位做到此事之人。這一步突破意義之重大,不亞于你和杜念莎一同推演的神通推理事業。”
“想來你的破境時日,也不會教九宗諸賢相差太遠。”
荀申面露訝色,旋即輕輕搖頭道:“黃道友你這般手段,以後同道隻怕都是避而遠之,想得一知己亦難。”
原來,荀申身負整理歸納隐宗道術之重任,最終和杜念莎功成之後,可不僅僅是多習得一門神通而已。深明道術相須之理後,荀申由神通至功法,将隐宗修行的一道重要一環打通——重新诠釋了“天人三境”之義。
所謂“天人三境”,原本是化神、步虛、離合三重境界。荀申以破境近道境爲最終宗旨,将此三境先混同爲一,再一分爲三。每一個小境界都兼具原先的化神、步虛、離合三境之奧義。
雖然同樣是三境,但每一境之間的障礙被完全打破,真正的壁壘僅僅是破第一境的關門。其後兩關,不過是按部就班的法力積蓄而已。如此一來,所用的時間極大的縮短。
這一回,荀申與陸乘文、馬援、孔萱等相聚一道,既是爲了參與黃希音的就任典禮,其第二重用意便是讨論此法之精義。
隻是這一道法門初成未久,他還未與任何人透露過虛實。就算和芈道尊及馬援等人的傳書中,也之說商議一件要事。
沒想到黃希音一眼就辨出了虛實。
黃希音搖了搖頭,甚無所謂的道:“知己本不在多。不知荀道友你多久能成?”
荀申道:“所此法無差,雖較隐宗舊法極大提升,但較之九宗之一步成就還是差了許多。大約例分三步,每一步快則三百餘載,慢則五百載。最後破境那一步關鍵蛻變,亦需一百至三百載。如此算來,恰好是九宗法門三倍有餘。”
黃希音雙目一亮,道:“一千餘載能夠成就,那也極爲迅速了。”
須知在此之前。隐宗修士修煉到天玄上真,五至八千年已經算是極快的。
荀申凝視黃希音一眼,忽然道:“黃道友心意一躍,靜極思動,似有見獵心喜之意。”
黃希音雙目用力一眨,連連搖頭道:“你還說我同道敬而遠之,你自己也不遑多讓。”
荀申報之以一笑。
黃希音心中明澈,荀申道行境界皆在自己之下,所以斷然不能看穿自己心意。他所仰仗的,卻是察言觀色之法的極緻,從自己細微的神态語速變化中,捕捉到了一絲心意躍動。
如此手段,既容易防備,也難以防備。
荀申和黃希音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便施施然離去了。
他這一來,看似無關痛癢,但是其實已是悄然完成了身份轉換——以兩家隐宗執掌門戶之人的身份對話。如此關系,實要較從前更進了一步。
黃希音心中,實有一動之由。
她自從得了歸無咎自末拿本洲取來的機緣,底蘊之深厚已是充沛無比,距離破境近道,隻剩下按部就班的積累。但黃希音以爲,這并非是她最佳的修持之法。
歸無咎的破境積蓄,是在逆宇玄石之中完成。但在那裏歸無咎身分爲二,又有秦夢霖爲伴。既完成了功行的累積,對神通道術的領悟也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境地。
黃希音雖無分身,但自以爲自己理應是一身二用,借事成道,而不僅僅是苦守靜關。
方才發現的那位三玄門天玄上真洛元真,似乎是就是自己的“一動”之由。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
黃希音一招手,一位面容甚肅、頭戴青玉冠的中年人,向着她快步趕來。此人正是方才主持典禮的離合境修士鹿真人,于今黃希音在半始宗的左膀右臂之一。
黃希音道:“鹿長老。今日典禮之後,我當出遊一趟。門中一切事由,就勞煩你多加擔待。”
鹿真人一擡首,似兼具欣喜和欣慰,連連颔首道:“正當如此。掌門既然登上此位,回拜各宗同道,乃是應有之義。”
某一家隐宗若是掌門更疊,新任掌門會一一拜訪其餘隐宗,是一道必不可少的禮節。此事鹿真人本拟數日後再和黃希音言說,沒想到黃希音竟進入角色如此之快。
黃希音連連搖頭道:“鹿真人會錯意了。本人是要獨自出行一趟,非是拜訪其餘隐宗同道。”
鹿真人一愕。
黃希音立刻補充一句:“此事與我修行大大相關。”
鹿真人面色一陣變幻,道:“既與修行相關,那掌門還是以此爲第一要務。隐宗同道那裏,老朽一一回書便是。”
鹿真人離去,黃希音這才心滿意足,心中已然在猜測洛元真這條線可能引動的變化之由。
就在此時,她丹田之中,一物忽然輕輕一震。
這一震之後,黃希音的氣機、法力、神思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但是她心中莫名多出一個念頭——
她是魔道定世真傳一事,已不再是少數人之間的秘密,而是通過特殊途徑遍布周知于整個四大魔宗。大義名分已定,似乎振臂一呼,将至少半數的魔道勢力納爲己用,正當其時。
本來還靜觀時變,沒想到突然間就有兩件事撲上身來。
以緩急大小而論,當然是整合彙聚魔道勢力之事較大,追蹤洛元真利弊遊離之事不足與論。但是黃希音也是深信自己道緣感應的見道真流境界之人,她因爲見道了洛元真心中萌發一動之感應,豈能置之不理?
略一思忖,黃希音豁然明悟,這兩件事,其實可能是一因之所主。
……
此時此刻,在魔道落泉宗聖地,同樣是諸真雲集。
隸屬拈花、流水、寶樹。落泉四宗的護法天師二十二人,竟然齊聚一道,守護着一道牢牢封閉的六門禁陣門戶。而每一人的面孔,都是異常之嚴肅。
門戶之内,是豐淵、明治、柏果、申屠龍樹、墨天青五人。
魔道之精英,竟是極爲罕見的聚集。
而此時申屠龍樹等人齊聚的門戶,觀其布置,似乎正是一座高大祭壇的底座部分。若擡起頭來,看那祭壇的最高處,四道丈許大小的金色物事閃閃發光。
看其形狀,似乎是诏書一類,一層疊加一層,摞在一起,當中縫隙不過尺許。粗粗看去,倒像是一個巨大的方塊。察其由來,似乎是從祭壇之巅的一道巨大火盆中映照而出。
此物氣機微妙,玄之又玄,一望便知是魔道中地位極重、極珍貴而不可多得之物;甚至不難斷定,是大魔尊賜法一類的至寶。
但是不知爲何,此間二十二位護法天師,竟無一人面有振奮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