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天之上,一物蒼翠輕靈,目力及之,便逶迤錯位,流轉萬變,似乎其本性雖然空靈,卻不是目力所能穿透。
此物明明與這廣大天地的氣象、韻律并不相合,卻又負氣含中,渾成包裹,天衣無縫。
天地間造化之神奇,莫過于此了。
蒼玉之外,又有一道明黃成環,等分九段,似乎是冠上之明珠,至寶之點綴。
遙隔十萬裏之外,感應其虛拟氣象,或許會令人生出啧啧稱奇的賞玩之心;但真正來到近處,見其廣大,卻難免教人從心底了生出敬畏。
作爲九宗傳道的根本之物,玄渾琉璃天之妙,自然不辱盛名。
不止是越衡一方,辰陽劍山陣營,亦已到了。
此時以玄渾琉璃天爲中心,正定四方方位。東方晚晴、姜成鹿、諸永宸、季蒼生,各自占定四象之一。
其餘九宗真君及即将下場之人,皆虛立天中。
一如越衡一方,與會之人,有故有新。
原陸宗所出,皆是數百年前立下嫡傳之位的知名人物。
由年齒功行俱甚深厚的辛雅安真君引領,下場比鬥的将是林雙雙、穆暮、趙恒三人。
真昙宗帶隊者是掌門梅雪亭,真君付蕭山。下場比鬥者是符凝錦、武新陵、吉中行三個熟面孔,另有一人,五短身材,心寬體胖,幾乎是中年發福的樣貌,但是五官卻十分年輕,且細膩精緻。
此人名爲原随風,其姓名之飄逸與其形象可謂大不相合。作爲“重在參與”的年輕一輩,成就元嬰較幽寰宗白适幽還要早上三四十年。
四禦門以掌門申思平、真君闾虬顔爲首,入陣弟子之規制,與真昙宗相同。
尹九疇、孟夏、李斯三位功行甚著、位列嫡傳甚久之人;外加一位身量瘦弱的藍衫少年。
藍衫少年張承鈞成就元嬰八十八年,與會之人中年齒僅長于缥缈宗呂玄。
藏象宗以杜明倫、鶴守臻爲首,下場比鬥者束玉白、白新禅、喻得真,未有新面孔出現。
最是駭人聽聞的,是辰陽劍山。
軒轅懷之下,江海之後,竟似有十餘人之多。
無論是申文宏、白适幽、呂玄,還是原随風、張承鈞,雖然錯過了五百年之會的大争,但作爲“大變革”高潮之後的餘波,同樣資質非同凡響。所謂“雖不能至而心向往之”,今日赴會,當是其終生受益的機緣。
但若根基再差一些,就未必是好事了。窺見自己畢生難以企及的境界,對自己的道心亦是一種侵蝕和消磨。
不過,既然不限人數,辰陽劍山樂得如此,旁人也管不着。
此時的氛圍,十分微妙。
九宗雖已齊聚,但虛懸天上,相對無言,似乎是在靜靜等候着什麽。
不止沒有一句互相問話,甚至連互相打量,試探虛實的動作,也完全無有。上至四位天尊,列位真君,歸無咎、軒轅懷,下至幾位年輕一輩,都是雙目垂簾,存息靜候。
在玄渾琉璃天的煌煌盛大映照之下,赫然發現——
這決定九宗乃至整個紫薇大世界走向的大盛會,與會者不過寥寥五六十人而已。
人影之些微,天中之盛象,形成了鮮明對比,構成了一種獨特的清冷肅殺的風味。
九宗中無論每一宗的宗門大比,皆是萬衆鹹集,熙熙攘攘。
但各自人物,卻不可同日而語。
清濁玄象之争中英傑彙聚,或可堪與之一比;但兩大陣營旁觀壓陣的人物,至少也有數千人。再加上陣門營設的種種手段,可謂是纖濃得宜,錯落有緻。
直到此時此刻,衆人心中恍然察覺,這種寥寥數十人決定天下大勢的厚重,仿佛雙肩擔山架海,負重前行。
終于,琉璃天正西方位,諸永宸的聲音,将這宛若堅冰的奇異氛圍打破:“時間到了。”
随着他話音一落。
玄渾琉璃天,随之發生變化!
原本渾然一體,宛若圓盤玉質的玄渾琉璃天青玉之象,其最中心處,忽然凹陷下去。其正面是自上而下,陰面是自下而上,相去愈薄,很快就成了一個對穿,變成一個中間穿孔的玉璧,又或者是一個粗大一些的圓環。
那環心中空處的直徑,約莫相當于整個“玉璧”的十分之一。
然後,極爲細微的嗤嗤聲響,從這玉璧中心處浮現。
一道人影,逐漸由虛向實,緩緩走了出來。
看其形容,是個身量緊實,隆鼻厚腮,肌膚微微發黑的中年人。
身中颠倒主客,正反相容,淩然以我爲主,正是近道境的鮮明特色;而他身上七種氣機流轉不定、五色紛呈若燈光明滅,透露出一種若寶劍出鞘的獨特光彩。
很明顯,這是剛剛成就道境之人。
上一屆五百年之會的勝者,藏象宗居四維。
其實新近成就的近道真君,颠倒主客的銳利氣象,要較成道久遠者強出至少數倍。但是玄渾琉璃天映照之下,卻極大的遮掩了修道者的存在感。一正一反相互抵消,看上去倒是和尋常的近道真君相若。
居四維雙眸之中,厚重與銳利兩種色彩,恰到好處。可是當他完全走出琉璃天中心時候,環首一望,不由怔住;隻覺一切都……
太過陌生。
拱立玄渾琉璃天、列成四象的四位。位居正北者是劍主季蒼生;位居正南者是木劍仙姜成鹿。
這也是五百年前九宗的兩位道境存在。
東方晚晴和諸永宸。
這兩人,雖然當年便是名動九宗,道行遠在其餘列位真君之上,但五百年内悉數成就,依舊出乎居四維的意料。
宗門格局,亦大出他的預料。
如果是環繞玄渾琉璃天的明黃九分玉帶是“大圓”,那麽九宗與會之人,便是立在琉璃天之下、縮小了尺寸的“小圓”之上,九宗成環,各自占定。
而今日……
九宗卻是大緻分成了兩塊。雖然面上看不出什麽,但是其中水火不容、針鋒相對的氣象,卻是顯而易見的。
藏象宗在一側,而向與藏象宗交情不淺的越衡、缥缈宗,卻在另一側。更奇的是,越衡宗那一側,其中一人,無論所負功法還是當年依稀形容之輪廓,分明是杜師兄的孫女杜念莎。道行之精微卓著,果是藏象宗諸弟子之冠。
觀其形容,竟似形同陌路。
所驚異者,不止如此。
當年居四維便知曉,下一個五百年,是九宗三十六萬年約期到時。屆時必有天翻地覆的變化,不世出的英傑,勢必也相聚累出。
但在居四維想象之中,所謂“英傑輩出”,如原陸宗穆暮、越衡甯素塵、本宗杜念莎這一境界,出得四五、五六人;勝過此境者,出得一二人、二三人,便堪稱極盛了。
此時放眼望去,一望便知身負道境之底蘊的,竟有七八人之多;穆暮在與會之人中,竟隻能勉強排進前十;更有兩人,一位是辰陽劍山軒轅懷,一位出自越衡宗,未知其姓名,竟雙雙達到了曆代天尊“本韻像”似乎也遠遠不及的境界。
居四維輕輕一歎。
五百年。
五百年。
在近道境的道途中,五百年或許是彈指一揮間,一方世界,與靜止無異;但到了非常之時,其所爆發的迅猛變化,又超出任何人的想象之外。
這已經不是居四維認識的“九宗格局”和“紫微大世界”了。
杜明倫見居四維出神,連聲道:“居師侄,趕緊過來。”
諸永宸道:“前緣既終,新道伊始。諸位久候了。”
南向姜成鹿目光遙遙一望,道:“東方掌門。你所延請賓客,可令其入内了。”
東方晚晴微微颔首。
這倒非是爲了保存什麽機密的緣故,其實也是好心。
因觀望了九宗真君成道的氣象,對于修習了本土道傳之人将來破境,或多或少會有些影響。雖然秦夢霖等資質絕高,不能以尋常本土修道者視之,未必就會構成幹擾。但了卻首尾,也可免了麻煩。
随着東方晚晴伸手一點,衆人才恍然察覺,看似明澈瑩潤的琉璃天極天之上,外間萬裏之外其實覆蓋着一道結界門戶。
此時,這門戶驟然開啓,丈許大小。
一應人等,魚貫而入。
秦夢霖;玉離子;黃希音;禦孤乘;申屠龍樹;李雲龍;姜敏儀;席樂榮;玉嬌龍;墨天青;荀申;馬援;席榛子;祖高岑;林弋;孔萱;陸乘文;利大人;元方等。
陣容之雄厚完整,竟絲毫不遜色于即将下場的九宗嫡傳,甚至厚度上猶有過之。
在今日之前,天下第一流人物彙聚,最爲完整的是三次清濁玄象之争。但那一回所有人均已到齊,卻偏偏差了最重要的歸無咎、軒轅懷二人。
而這一回,是真正的群英聚會,三十六人榜單内外,歸于一處。
四位道境大能,心中都不約而同生出一念。這一道九宗之外的雄厚力量,與九宗當代嫡傳相互攪動,或能生出奇葩異果。
九宗到了三十六萬年之變局,故而英才累出;而整個紫薇大世界,顯然亦非是風平浪靜的承平之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