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莎見玉嬌龍似乎态度有所保留,也不多作辯駁。掌心隻一按一托,環繞周身那活絡無比的氣機,又重新綻放,宛若一甕清水快速沸騰,然後化作絲絲熱氣,反複卷動纏繞。
其精微細膩之處,較之先前鬥法時尤有勝之。
玉嬌龍雙手向前一推,演化青龍萬象,毫無保留。
杜念莎那細膩精密的氣機,看似環繞成圓,暫時用作防禦;但就在防禦之勢繼續圓滿、内外無隙之時,近身的一半氣機卻陡然一空。
睜目再往時,其已逸出甚遠,欺近玉嬌龍周身十丈之内。
這是類似于木愔璃“星落乾坤印”一半随時顯化的手段。
此時玉嬌龍遙遙相攻,神氣距離本身及遠。而杜念莎的防禦氣機雖抽出一半,剩下的一半卻節節成陣,阻滞之功自有妙用。若是對攻,自然不成;非“萬曲一收”可解。
當然,玉嬌龍敢于用大開大阖的路子迎敵,本是以這一式爲根基。
瞬目之間,青龍萬象,消失不見,去得無影無蹤,連一絲絲雲氣波動也未觸發。
玉嬌龍環身内外,便被一層精密無隙類似煞氣的存在環繞,随後與本人丹田内外交互,仿佛水銀清洗過一遍,無限暢達缜密。
但玉嬌龍面色微變。
原來,就在這一瞬間,她感到自身心口、右腎、三焦三處,傳來一絲些微的刺痛。
這刺痛盡管隻是一閃而過,有若蚊蟲叮咬,但是對于本身氣機的阻滞,卻是實實在在的。
由此一瞬不諧,若是對方窮追不舍,足以颠倒勝負天平的逆轉。
無可辯駁的事實說明,自己的一“收”之法,的确是将杜念莎的一絲法力納入,導緻了混雜紊亂。
杜念莎微微一笑,道:“如何?”
玉嬌龍沉思一陣,緩聲道:“你赢了。”
其實杜念莎戰力雖強,畢竟未臻圓滿之上的境界。若是軒轅懷或歸無咎使用類似法門,一旦窺破,既可以将本身氣機演化成玉嬌龍一收之旨的法力性質變化,帶其被玉嬌龍收攝回去之後,又能在一瞬間重新變回本人最擅長的劍意神通。
如此,便不是三點一閃而逝的酥麻了,而是等同于在對方零防禦的狀态下刺出一劍。
玉嬌龍轉身正欲離去,杜念莎忽道:“且慢。”
玉嬌龍道:“杜道友有何見教?”
杜念莎微一沉吟,道:“我之所以能夠領悟這一門道術大宗,本非自身之能;而是因爲兩位同境界的最強者開辟了道路的緣故。在此之前,不止是我,就連九宗無數先賢,也并未想到一法觀照推演萬法的路子。而道友卻能解之,可見你慧心之明,其實在我之上。”
玉嬌龍靜聽不語。
杜念莎既然得勝,自然不是隻爲了說些惺惺相惜的客氣話。
隻聽杜念莎續道:“依照杜某淺見,其實以道友的資質,若舉族支撐一人,未必不能将你推到如李雲龍今日的境界。隻是先有李雲龍在前,再出一位圓滿之上的不世出人物,貴族的底蘊,便勉爲其難。”
玉嬌龍頗有玩味之意的道:“你是說……我龍族的底蘊差了?”
杜念莎搖頭道:“若是論及物質之豐饒,天資之雄厚,亦或者道術之精湛,龍族皆是大世界中一等一的存在。甚至論及高端戰力、精深功法,也未必較九宗差了。”
玉嬌龍面色稍霁。
但杜念莎話鋒一轉,又道:“但是此處所謂‘精深’,乃是以成就道境爲限。倘要說及這前無古人的‘圓滿之上’境界,我九宗之道術根底,先天便是十足充分的條件。待時機一至,或能孕育出此等人物。而無論龍族、鳳族,在道術的基礎上就要差了一些,唯有另辟蹊徑,将參研經營不知多少萬載的法門與機緣,凝練于一人之身。”
“若是估算不錯,李雲龍道友的曲折妙道、三力加身,貴族并無第二人能夠習得;而鳳族玉離子道友的鳳舞九天之法,雖似有同門一并習得,但是囿于某些機緣的缺失,隻怕就算再有資質絕高者,也難以修煉至與她相等的境界。”
玉嬌龍神色平淡。
杜念莎所言都是事實,她自然也不會強自分辨。
隻聽杜念莎續道:“其實我的境遇與道友相同。當年我若因襲舊法,囿于門戶之限,斷然沒有今日成就。我之天資稍遜你一線,如今卻能勝你半籌,一是因爲得人臂助,二是自己奮力斬破羁絆的緣故。”
直到此時,玉嬌龍才聽出一絲味道來。
輕輕搖了搖頭,玉嬌龍似笑非笑的道:“杜念莎道友,是要遊說于我?令我改換門庭?”
心中暗道,眼前之人道術精絕,但是心念未免過于天真了。
到了她這般地位的人物,一身因果業力和背後族門關聯何其緊密?豈能說舍棄便舍棄?
杜念莎神色忽然鄭重,搖頭道:“玉道友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如今大界之中雖然呈現兩大陣營,壁壘森嚴。但是這既不是名、權、勢、利的争奪,亦不同于往常小門小戶的道統争奪。這是紫薇大世界中前所未有的道術維新,興衰革命。行路正逆,至關重要,并非尋常的道德因果可以約束。”
說到這裏,杜念莎微微一笑,十分誠摯的道:“杜某自然不是天真之人。自兩界通暢,我與各大勢力不同立場的人物相見亦非一次兩次。莫非我每見上一人,便去勸說此人棄暗投明不成?若是如此,真成了夾纏不清了。”
“之所以與玉嬌龍道友有這一番交淺言深的對答,是因爲某自信從冥冥氣運升降中望見一絲,你本身的才器潛力,與龍族底蘊并不相合。”
“再者說,道術抉擇,和既往的因果親疏并不矛盾,又并非真的要玉嬌龍道友你倒戈相向,與本族爲敵。”
杜念莎後來這番話說的甚好,玉嬌龍并不十分排斥。
她的這一門道術,若要更進一步,将杜念莎今日的“破法”再度破解回去。所行之道也不難推演——
那就是将自身的性質變化不拘泥于一,而是同樣應變無窮,較對方根本來不及感應、鎖定、和模拟。但這就意味着,自己同樣也要掌握一門體系完整的“法演萬有”大宗,這明顯不是龍族底蘊所能及。
妖族底蘊,貴在特色鮮明,發揚自身獨到優勢;若要磅礴規整、構成一個無所不包的大體系,終遠不及九宗道傳。
可是最後一句話,她又不以爲然。
道術抉擇和實利抉擇,當然是統一的。
玉嬌龍悠悠道:“天下兩分,不入于彼則入于此,豈有持中觀望之說?明人不說暗話,對于族門傳承對于本人道術拘囿之論,杜道友所言一針見血,某無不贊同。若是能夠自人道中汲取資糧,推演進益,我玉嬌龍也斷無推拒之理。隻是道術上靠攏,又說‘并不需與本族爲敵’,豈非欺人之談?”
“無論如何,玉嬌龍和身後的一族,都是同進同退的。”
杜念莎搖頭道:“我說的是實話。玉道友不需要做任何背棄自身族門的事情;正相反,隻需要在正确的時機做正确的事情,玉道友便是将來龍族複興傳承的關鍵人物;一言一行,無不與族門利益相合。”
玉嬌龍皺眉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