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境大能飛升之後,一身氣機将迎來一重轉圜變化。
但是此等變化,并非是道行更高、更精、更純;因爲修爲到了斬分天人之境,本來便是這一尺度下的極限。
或許本土修道文明中并不算出衆的人劫道尊,距離道境極限尚差了一絲。但是如九宗天尊這般,功行遊刃有餘,達到了随時可以飛升的地步,那就是真正無愧于天地二分,與清濁造化等量齊觀。
而飛升之後的變化,在于适應虛空之上、宇宙中更高明深徹的秩序。
宇宙之中,孕育生靈、生長變化的各處大界,均是一般的時空道則秩序,隻是強弱不同;而茫茫穹宇、混同星流之中,又是一種時空秩序。以小就大,其實有不可思議的變化。
東方掌門所言“四維之外,天空亂序。輕重快慢,颠倒難追。”其實已經是在現有秩序視野中,最爲形象的回答。
從未有過一界之外的經驗,而能夠從容明悟其中道理,其道心與機緣,委實不可思議。
其實飛升之前與飛升之後的差距究竟如何,并非定數,要看所在界域大小而定。
若是在那稍小的界域之中,飛升大能下界,可以直接憑借更層的時空秩序出手,不可見,不可聞,竟能手起刀落,斬殺同輩于瞬息之間。
那等界域中,飛升前後的戰力差别,幾乎不亞于一個大境界。
但是似紫微大世界這樣的大界,所動用的神通“第一手”,必須遵循紫微大世界的秩序。其後以此爲标杆,方能借用更高明的時空秩序輔佐。所以展現于外的,便是這詭異的“加力”之法了。
前力清楚可見;後力詭秘莫測,在諸位理解之外。
這一道本力疊加之法,便似一道杠杆,将一方的戰力加以強化。
未臻道境之人,未免疑惑。
修爲低至金丹、元嬰境界,亦能一口氣打出數百、數千擊,間隙極短。
到了近道之境,諸般大神通道術,尤其是劍術神通門類,一念動萬劍齊發,也是覺不稀奇。
若是更進一步,到了道境層次,難道不能完全泯滅差别,相當于在一個刹那之間疊加本力?
答案自然是不能。
因爲道境大能神通威能之所以強大到不可思議,便因爲其與道則道韻融合歸一,暗通天時運轉、萬物化生的道理。所以每一擊之下,必然有起、承、轉、合;宛若生靈之降,須得有生、老、病、死。
秩序完整,有首有尾,有始有終。
所以連擊合一,斷然不行。
這一切不過是刹那功夫,龍雲二象合一之擊,已然落至姜成鹿面前。
姜成鹿出劍。
這一劍,圓潤清朗,光明無限卻又暗藏生動,極得草木之韻。但是其外形,卻是一道橢圓形的圓盤;并且一内一外,暗藏淺淺的弧度,構成了凹凸深淺。乍一望去,像是俗世人家專門用以盛放魚類馔食的瓷碟。
這隻“瓷碟”漾在空中,卻忽地分成兩半。
并非自長短首尾分成兩半;亦并非攔腰分成兩半;更并非自厚薄處一剖,分成兩半;亦并非以各種奇異形狀,分成兩半。
空中所見,是兩隻一模一樣的完整瓷碟。
并且光澤明亮,氣韻生動,也是一般無二。
照說此等情形,應該叫做“一化爲二”。但是觀摩此戰之人,無論是雙方道境大能,還是九宗真君,此時心中自然而然浮起的,卻絕不是“一化爲二”的概念,而是“分成兩半”。
一個刹那之後。
兩隻“瓷碟”明明沒有絲毫變化。但是大家心中的念頭忽然扭轉過來——
此時的确應該稱作“一化爲二”了。
但是此念方起,兩隻“瓷碟”已然合二爲一。
所蓄偉力,陡增一倍。
兩道神通,并未相交。
隻見虛空一暗,好似無端多出一個第三者,大肚能容,将二人所施展的神通道術一齊收攝進去。
天清氣朗,晴空無雲,一切都歸于平寂,這方天地中,以原陸宗爲核心的廣袤空間,似乎未有一絲一毫受到破壞。
一擊無功,龍雲神色淡然。
己身道則神韻一凝、第三、第四次出手,再度以合擊法門施展。隻是示現于外的形象,卻似是磅礴雲氣顯化成之一隻巨龍之抓,凝形一落。
這巨龍之抓甚是粗略,隻是望着近似而已,半點也說不上生動。
但是就這麽若虛若實的一照,整個原陸宗界域,卻似都在其掌控之中。
姜成鹿能接自己一擊,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他也從未想過一擊制敵。
因爲這通過更高明的時空之序達成的“合力”效果,确是有解的。
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方才姜成鹿的動作,正是将那神通之象的一陰一陽瞬間分界,然後各自補足陰陽。這的确是實現威力倍增的可行法門。
但是此法也有局限。
似龍雲的前後兩擊,所動用的法力,便是一擊的兩倍。
而姜成鹿先分解再相合的手段,所動用的法力,卻不是兩倍,而是四倍。
在神意推演之中,雙方的交手似乎是一闆一眼、節奏分明。但是就現實渡過的時間來看,其實是快到了極點。
這也是雙方皆是圓滿道境修爲下最極限的比鬥方法。
若是本土人劫道尊道術未完者,各呈手段,或許能夠鬥個數日數十日;但是此時這般比鬥方法,一時三刻便能耗盡一身法力。
九宗諸真,凝神觀戰。
原本諸位真君心中擔心一事。那就是道境大能大打出手,縱然山門無礙,也有可能給東南界域、九宗駐紮之地帶來不可測度的麻煩。時空氣機之紊亂,日月失序,濁流盈天;又或者千百日不見光明,又或者空間陷阱、死地絕地宛若野草橫生。
但是現在看來,諸位似乎是多慮了。
這一場争鬥,竟是異常的“幹淨”。
轉眼之間,雙方已不知交手了多少次。
其後的交手,雖然并非都如第一次那般,雙方手段皆被莫名之物吞去;但是留在天穹之中的殘象,不過是點點祥光,波瀾微起而已。
甚至從場面上看,自姜成鹿立身之處爲起點,哪一種草木清醇之氣愈發彌漫,雙方神通彙合之處愈來愈及遠,倒似乎是姜成鹿占了上風一般。
至于木劍仙法力消耗倍于龍雲一事,諸真君自然無法窺破。
諸永宸目光微動,道:“姜道友的是手段不凡。”
他自然能夠看清,木劍仙的确是占了上風,這并不是“假象”。
季蒼生淡然道:“姜道友是類似于藏象宗三祖盛若愚的路數。雖然劍術未入真流,飛升之後要多經曆兩重轉折。但是以駐世之時的戰力而論,的确是九宗道境中最頂尖的一層。”
諸永宸又仔細望了兩眼,道:“心物主客,本相實相,總有差别。”
輕飄飄留下這一句話,卻是轉頭望了東方晚晴一眼。
方才四位天尊動用底蘊相鬥時,辰陽劍山的兩位,都是霸道絕倫的殺伐氣象;而木劍仙姜成鹿,卻是綿密守禦的路數;缥缈宗東方晚晴,持的是均衡之道。
但此心緣起,未必能夠“從一而終”。各自心中所持之妙意,與物相合,其實際演化發揮,就是另一回事了。
以辰陽劍山季蒼生、諸永宸二人而言,其劍術之元始,固然是殺伐淩厲,唯我獨尊。但是神通接敵之後,無盡的攻勢之下,其客觀呈現的效果,卻是綿密均衡,一切盡在掌握,統合萬象之歸旨。
當然,許多情況下,對手實力太弱,早被一劍斬殺,來不及體現出這均衡精密的妙韻,那就另當别論。
觀此時木劍仙的手段,每一朵劍光,果然都是柔弱自守,似乎并無侵淩之意;但是數十百千招交手下來,其勢卻似野草叢生,蔓延無際,反而呈現出咄咄逼人的态勢。
這是本相之外的“實相”,甚至未必是木劍仙心中本願。
但事實便是如此。
不止是姜成鹿。眼前這位缥缈宗掌門,雖然神通宗旨落于均衡之道,但是遇物相合之後的路徑,同樣是攻殺霸道的走向。
一刻鍾之後。
龍雲心中一動。
按照推算,姜成鹿法力将盡。
但是就在這一個“瞬間”到來的三息之前,姜成鹿忽然縱身而起。
身如鴻雁,以原陸宗宗門的方位爲核心,環轉一周。
一身氣機,竟再度恢複圓滿。
冥冥之中,渾然不可見、不可聞之處,似乎引動了原陸宗宗門所藏,一道莫名的力量。
龍雲冷哼一聲,已然窺見虛實。
原陸宗鎮宗之寶。
類似效用的重寶,龍族先古飛升大能也擁有一件。龍雲有心祭煉,卻尚欠了些時辰火候。
但是對于當前戰局,這卻算不得什麽。
因爲此等妙法,隻能施展一次。
以每一擊的極限威能而言,交手雙方旗鼓相當。
而動用法力之消耗,對方多出一倍。
若是雙方法力積蓄也是大緻相當,那麽姜成鹿得了這件令己身氣機憑空恢複圓滿的手段,其實已經拉平了雙方差距。
但問題是,龍雲不知苦修多少萬載,論法力積蓄,遠在九宗這數人之上。
所以;不過是多消耗一刻鍾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