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弦在繃緊的極限,将斷未斷;自然有人會想着再加一絲力,便能将其扯斷;
但是加了一點、一點,又一點的力道之後,這根弦愈拉愈長,愈拉愈緊,卻始終不斷,那麽給人的壓力,自然會逐漸增加。
豐淵、明治二人聯手夾攻,既是種種神通道術無所不用其極,又是相互防備制約,務必要使最後緻勝一擊的機會由自己把握。
隻可惜這一番搶攻雖然兇悍,卻始終無法得手。
縱然前前後後已經出現了六七次諸如“八分箭”神通所營造的絕險之境,但是歸無咎卻總能在看似無路可退的絕境之下,使妙法避了過去,似乎一隻腳站在懸崖邊上,卻始終沒有跌落下去。全說不清是運氣好,還是真的智珠在握,履險如夷。
而歸無咎所動用的神通,一如往例,都是那看似樸素之極、性質單一的神通道術。
若說一開始二人都認定了石歸無咎有所保留;但現在他們幾乎要懷疑,歸無咎是否真的使用不出更高明的手段來。
不知不覺間,已經交手了一百招;
歸無咎也終于動用了整整一百種法門。
就在第一百擊落下時,又恰到好處的接下豐淵的一式詭毒神通,歸無咎心中轟然一震,感受到一種奇妙的圓滿意味,在丹田之中升騰!
道不遠人,卻又無窮無盡。
歸無咎隻覺胸中莫名生出一種赤誠之意,心無雜念,其樂融融。庭中賞花,暮春垂釣,不過如是而已。
無數先賢大能、成就一品金丹的驚才絕豔之輩,隻是一群在沙灘上玩弄沙子的頑童;所慘淡經營、孜孜不倦的,似乎隻是欲将沙子砌成一個個遂己心意的完美形象——一個渾圓無二的球體。
但是所有嘗試的人,多多少少都差了些許。或者這裏塌了一點,或者哪裏扁了一些;而今日的歸無咎,是第一個做到的人。
歸無咎心中,自然生出大喜悅。
同時,天穹之上忽地傳來一陣陣斷斷續續的雷響;一息之間,隐約又有雲聚雲散,若隐若現,信有餘味。
雷聲不算太響,雲像亦不是十分顯赫;但人心所見,皆爲觸動。
豐淵、明治二人都是一愕。
二人不是沒有見識之人。這剛剛一連串雷聲,并非是三人中的哪一位作法神通,于方圓數裏之内制造出聲聲雷動。這雷聲,分明傳自己遙遠的天穹,不知幾千幾萬幾億裏外,甚至混洞虛空,星河之上,最終于一息之間,洞徹人心。
心雷;驚雷。
而那一絲若隐若現的雲動,同樣也非三四裏内興雲吐霧的道術手段;似乎無論遠近,整個大世界之下,于此法有所緣牽之人,俱能望見一絲雲動。
雲起;緣起。
如此冥系因果、震動大千的異象,除了魔尊降世之外,豐淵、明治絕不肯相信,竟會出生于一位與自己境界相同之人手上。
歸無咎微微一笑,悠然自足——他果然是開啓越衡宗完道之人。
隻是,單單是悟透三千法,還不算是真正完道。
真正完道的第一步,還要待歸無咎成就天人二分之境,将自己依次領悟三千妙法的次序,化爲心印,注入《通靈顯化真形圖》中;等若将領悟妙法的正确答案,通傳于後來走上“求道之途”的真傳修士。
第二步。在紫微大世界中,三千法術演化十八神通,依照越衡功法的正理,尋找到屬于十八神通的極限。
這在歸無咎處卻出了一絲分歧,所以“完道”并不會在他手中真正完成。
歸無咎原本也是立志待三千道術全數完成之後,再凝練出一十八種威力最大的神通。爲此,還暫取“天演金鍾”救急。
換言之,三千亂星演化十八神通,究竟如何演法,演化成哪十八大神通威力最大,其實也是有“正解”的。之所以未有前人做到,隻是因爲“三千法”無人得全而已。
但歸無咎後來卻發現,自己天人立地根之道途,所成就的“新空蘊念劍”,最終無論潛力還是威力,都要淩駕于九大上宗既有神通之上。
獨立作戰最強的十八神通,未必就是與“空蘊念劍”相配合之後最強的十八神通;兩者之間,會形成分歧。
歸無咎毫無疑問會選擇後者。
于他而言,這才是真正“最強”的十八神通。
但是于純正的越衡宗道法而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哪一日,将作爲本宗“正解”的最強十八道神通推演出來,加上歸無咎的完道次序,才算同時尋找到越衡宗“功法”與“神通”威力的極限,那一日,就是“完道”之時。
或有一重遺憾。原先越衡宗三千法演十八神通,變化無窮,最後所成神通,何止十八,簡直是億萬計;而将最強的“十八神通”答案尋找出來後,大能之士都以此爲目标,難免缺少了許多變化。
其實也不絕對。後來者自然也有如歸無咎一般,不強求《通靈顯化真形圖》本身所謂“最強”的十八神通,而是因地制宜,依據自家兼修法門的長處,凝練出最适合自己的十八神通,變化玄機,依舊不少。
“完道”所提供的,隻是作爲一門正宗極限的标尺。
歸無咎微微一笑,這可不是說,等到自己斬分天人之日,這完道之業就定下根基了。
眼下三千法訣初備,自己一身氣機攀登至無以複加的圓滿境界,還有一道步驟,不可錯失。
雙目垂簾,聚斂光華,歸無咎右手掌心一托,立時浮現出一隻氣機所化、旋轉不休,徑長約莫五六寸的球體;球體之中,似乎有三千星點閃耀。
歸無咎隐約能夠看見,這一式具有三千法的所有玄妙,的是威力不凡,幾乎不亞于完整的“空蘊念劍”之下。
但是這一式,是歸無咎三千法訣完成之日,回眸前塵往事,将之凝練精粹的一式;說到底是他修行悟道的一部分,意境一去不複返,注定隻能使用一次。
剛剛歸無咎接招百式之後,三千法成,引動天象。豐淵、明治二人,亦爲之震懾,忍不住停下手來。此時見歸無咎動用了一式前所未見的神通,心中竟爾隐約有心悸之意,這才恍然回過神來,原來己方二人,依舊處于和歸無咎的争鬥之中。
歸無咎這掌中球形,給與二人心神之上的壓迫實在過于強大。
豐淵、明治心中一凜,不約而同地擺出防禦神通的架勢,一人氣機成弧,象形圓盾;一人法力折沓,仿佛棉絮。
這兩道神通,看似雖不起眼,但都是二人千錘百煉的防禦神通。
但是歸無咎望見之後,眼神之中竟閃過一絲失望。淡淡言道:“功行到了二位道友的層次,成敗吉兇,隐約自有心兆。難道豐道友和明道友以爲,二位還有出手反擊的機會?”
“此時再不使出壓箱底的手段,更待何時?”
空蘊念劍威力雖強,但是終究類似咒法,作用生效的形态較爲抽象。而歸無咎這鞏固三千法的唯一一式,威力與空蘊念劍相當,卻是一招正面碾壓、利在強攻的大神通。若豐淵、明治二人以尋常手段迎之,隻怕會死的很難看。
這二人一死是小,但是歸無咎卻無法從極緻的碰撞之中最後一次感悟三千法的升華。
豐淵、明治二人對視一眼,不再留手。
他們剛才的确是心念泛起漣漪,似乎不祥。但是卻不願、不敢、往敗亡之兆上想!
現在被歸無咎揭破,氣機一落之後,反而回歸平實。
回歸最樸實、最真實的态度。
二人同時動作。
豐淵兩袖一卷,無數輕塵泛起,黑壓壓的一片,密如飛蝗,籠罩十餘裏遠近。
這是豐淵的壓箱底神通“冥天一洗”。看似是魔霧一類的神通。但是其實那每一點微塵,都是精心祭煉,較精鐵還要銳上千百倍。縱然不帶有一絲法力,隻沾着些許,靠着人輕輕一刮,就能卷下一大片血肉來。若是以魔力困籠合一,卻成了一種堅硬無比又能自由形變的“黑水”,攻守困敵無所不能,威力強大到不可思議。
而明治雙手一捏,抱成寶瓶之形,一絲絲溫熱氣息,從他雙手手印之間不住地噴湧出來。
這是明治的最強手段“亂法咒”。此法克敵,不在于自“寶瓶”瓶口噴湧出的氣息;因爲那氣息所針對的對象,不是敵手,而是這天地間的元氣。
三十裏内,但凡天地氣機被這瓶中熱氣染到,對敵手操控神通将會産生極深刻的影響,輕易便能置身于一混亂的環境之中,攻守無所适從。屆時明治再引動寶瓶之中三種殺咒,一擊必中。
歸無咎見豐淵、明治二人經由自己點醒,此時果然專心緻志的對敵,并未再勾心鬥角、設法由自己施展最後一擊。心中甚是滿意。
再不猶豫,歸無咎掌心嗡嗡轉動的圓球,反手一推,直取正中!
三道最上乘的神通道術,在一息之後,碰撞到了一起!
并未出現天崩地裂的巨大聲勢,歸無咎掌中的“圓球”,和豐淵、明治二人的神通一旦觸及,立即綻放出一道悅目清光,似乎當中産生了奇異的吸攝之力,将“冥天一洗”和“亂法咒”吸附吞噬。
豐淵、明治面色大變。
歸無咎卻清楚得很,這一“圓球”并非主吞噬一類的神通;現今形貌,隻是其正面“碰撞”的獨特方式而已。
果然,将兩大神通完全吸納之後,這一氣旋圓球似乎飽脹,三千星屑橫流,終于爆炸開來。
力量所及,不過二三十丈遠近,和金丹境修士所使用的雷珠法寶大同小異;但風雲、明治二人卻感到抵擋不住,想要再施手段,已然不及,隻覺囟門之上被兩柄大錘種種一擊,旋即九竅出血,身軀一軟,攤倒在地。
歸無咎亦覺圓球破碎的一瞬,一身法力瞬間被抽空,于是緩緩盤膝坐下。同時三千法的全部妙意,經由最後這整合如一的一擊,豁然彰顯,宛如日月之明。
這一息間的感悟,對于歸無咎元嬰境後凝練剩餘的十四種神通,必将産生極珍貴的參考價值。如何在“通靈顯化真形圖”和“空蘊念劍”之間作最佳的權衡,亦能産生更深刻的認識。
此時雖然法力暫時散盡,但歸無咎也不用太過擔心。因爲“元玉精斛”中所藏的丹力,就相當于一個額外的“金丹修士”附體,緊急之下動用如“反吞雙子珠”等各種秘寶,依舊不在話下。
就在此時,天上忽地傳來一陣陣仿佛鍾鳴的異響。其音清越悠揚,甚妙,甚微,甚玄。
一眨眼,又有無數精巧細膩的三葉白花,泛着無盡深韻自天上落下,紛紛揚揚。
但是這白花卻并非是随意灑落在地。約莫各有一成分别灌注于豐淵、明治二人的頭頂;剩下的八成,卻全部加之于歸無咎之身,消失不見。
歸無咎隻覺心中一個個字迹浮現出來:
金花玉蒂玄珠妙法。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