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這兩道五色煙氣,看相貌大約并非最上乘的神通道術;但是豐淵、明治二人亦不敢怠慢,各自使出手段應對。
豐淵把手掌一推,看似絲毫未見法力波動,亦無聲光形色種種具象。但歸無咎那一道煙氣逼近到近前,竟爾剖裂成兩瓣,自豐淵身軀兩側數十丈外,遠遠蕩開。
就在這煙氣蕩開的一瞬,豐淵的手段偶現峥嵘。其所施法而成者,約莫是一柄完全透明的利刃,十餘丈高,二三丈寬,晶瑩剔透,一閃而逝。此刃凝寂不動,貌極瑰玮。雖然隻是作爲防禦之用,剖分來氣,但其形貌炜烨超拔,卻較歸無咎來襲的五色煙氣遠遠勝之。
明治所用的手段卻要樸實一些,袖中湧出一道半灰半白的煙氣,和歸無咎來襲之煙氣同性相攪,混成一團,最後同歸于寂。
最後雙方煙氣不餘一絲、恰到好處,卻也體現了明治功行精湛的一面。
三人一旦交手,登時有一樁醒目之處落入歸無咎眼中。
豐淵、明治二人先前最奪人眼球的裝飾——那一杆玉箫、一張古筝,竟悄無聲息地移動到二人足下,仿佛代步工具一般。
若說這兩寶本質上是一種飛遁之寶,那又不盡然。
因爲有了玉箫、古筝二物托底,豐淵、明治二人環身百餘丈内,似乎多出一種奇妙的氣象,隐隐然化作界域天關,自成牢籠。又像是一張綿密的大網,隔絕内外。
似乎豐淵、明治二人動用的一切手段,皆是自那“域”内而生,與這方天地,甚至與紫薇大世界,全不相幹。
三件事在腦海之中相互交融印證,歸無咎瞬息之間生出一個念頭。
首當其沖最直觀的感受,這玉箫、古筝二物所營造出來的“場”,似乎與姜敏儀的“武道元域”有着相似的特點,隻是性質根腳不同罷了。
當初《三十六子圖》剛剛現世的時候,歸無咎略覽之下,就曾經微生疑窦。此圖卷之内的人物,似乎并無一人,能夠與魔宗氣象十分貼合。他的老相識,謀算卓著的落泉宗聖子墨天青,也并不在其中。
今日所見豐淵、明治二人,以歸無咎的眼力判斷,其人側身于圖卷中二十五至三十六位,毫無問題;但是比對之下,同樣榜上無名。
歸無咎由是産生一個結論:雖然往昔妖魔并舉,但是這一回三十六子圖中,并無一個魔道修士。
豐淵、明治二人的玉箫、古筝法寶所營造出的“域”,與姜敏儀的“武道元域”相同,同樣是一種能夠使得自家獨立于紫微大世界氣機發表流行的“法外之地”。這也是其能夠避過演算的原因。
但眼前所見,這“魔道之域”較之姜敏儀的“武道元域”更有一重優勝之處:那就是二人神通手段,穿過“域”的隔膜,在外足以發揮效用。因而鬥法與常人無異,卻不必非得由外間世界拖拽進“域”内才可。
歸無咎心中雖然飛速運籌,但是下手卻決計不緩。兩道熾烈焰流化作飛鳥之形,一振雙翅,又向豐淵、明治二人顱頂啄去。
豐淵、明治二人亦抖擻精神。一人氣機一動,顯化作一隻布袋;另一人伸指畫圓,呈現一隻圓圈。各自施展手段,應對化解。
鬥了約莫一刻鍾功夫,豐淵、明治二人看向歸無咎的眼色,漸漸有些不善起來。
一開始歸無咎先聲奪人,展露了超出二人預想的精純氣機。豐淵、明治二人入道至今,從未想過,論功行之精純高妙,竟然還有人會在自己之上。
作爲拈花宗一等一的嫡傳,二人也是心性甚佳之輩。雖不至于就此怯了,但出手之時,總是不自覺的帶了幾分審慎,先以立足防守爲主。
但是來來回回交手數十門手段,二人蓦然發覺,這位“歸無咎”所動用的神通,實在太粗糙了一些。
雖然在外行人看來也是變化繁複,十分唬人,卻又哪裏瞞得過豐淵、明治二人的耳目?
往來數十手,無非金、木、水、火、土、風、雷之類的最基礎神通,不但義理甚爲簡明,就連威力規模也不算出衆,單單是憑借歸無咎運使精微,熟極而流,才體現出幾分價值來。
若是換個人使出如此手段,豐淵、明治二人,決計不會正眼瞧之。
歸無咎面上卻是平平淡淡,他所動用的手段,的确不是自家的成熟神通,而是“通靈顯化真形圖”中的零散手段——脫胎于所謂“三千法”的幾處道術是也。
歸無咎之所以對于渡過“追影逐形”一關極有信心,那是因爲他感受得到,自己修習《通靈顯化真形圖》中的次序,暗合玄機。唯有反複洗練明心、最終抓住機緣,才能“完法”“破關”合二爲一。
時至今日爲止,歸無咎将《通靈顯化真形圖》中三千法門,已經修成兩千九百法。
其中在“逆宇玄石”之中,修行每隔十日,便能順帶着修成一道法訣,整個過程水到渠成,便如走過場一遍,幹淨利落。前後三十六載,共成就一千二百九十六法。
而進得“逆宇玄石”之前,歸無咎在數載修行中已經順便成就三十二法;出得“逆宇玄石”之後,七年時間,又成就七十二法。金丹至元嬰境界的一千四百種法門,盡數彙聚于斯。
那日歸無咎與雲歸海、南門芊等人的牌局之上,正是他的悄無聲息間煉成第一千四百種法門之時。當時他将那一道法訣用于打牌作弊,隻是同局三人并無一人察覺有異而已。
成就法訣的一瞬,歸無咎當時回憶往事,心中升起一股明悟。
在靈形境界沖擊金丹的修行階段,歸無咎本就把“盡得一千五百法”作爲道術圓滿的目标之一。
但是結果卻出乎意料,到了真正完成的那一刻,歸無咎才發現,一切都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似乎功行到了一定的高度,在靈形境界中完全掌握一千五百法,并不是什麽曠古絕今的壯舉。
金丹境中,尤其是在“逆宇玄石”之中修行的時日,秉承“道術相須”之旨,歸無咎煉成一道道基礎道術,同樣并未遭遇太大的苦難。他神識之中莫名生出一種直覺,功行到了一品金丹的層次,無論你如何随意修行,前一千四百種法門,皆是如吃飯飲水,随手可成。
越衡宗曆代先賢最多止步于二千九百三十一法,真正困難的,是最後那三十一法,而非之前的二千九百法鋪墊。
果然,就在第一千四百種法訣的那一刻,歸無咎心中如約生出感應:最後的一百法,若是一味苦修,就算是十年八載載,也未必能成一法。
也正是在這個念頭升起的一瞬,小鐵匠将完美“反吞雙子珠”煉化完成的消息,傳至耳邊。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靜極思動的時候,到了。
三十六萬年來,越衡宗曆代先賢,能夠成就一品金丹的至少也有個數十人;但是包括五祖在内,于最後百法至多也隻得了三十一法;以木愔璃的天縱之資,最終已隻成就了二十七法,仔細數來,竟無一人達到三分之一以上的進度。
距離完法,差之甚遠。
但歸無咎卻不畏懼。
歸無咎始終堅信,自己走對了路;前方有一樁機緣,等待着自己。
這其中有一樁往事。
進入“逆宇玄石”之前,甚至在“逆宇玄石”之中修行的前十餘載,歸無咎每隔十日選定法訣修煉,都是随意采撷。
但是過了十餘載後。不知道是歸無咎道緣實在高妙,抑或“天人立地根”秘法反哺修行,又或是融合全珠的“真寶金丹”時時刻刻朗照三千神通種子和“萬法無咎”心印,還是自家神識神意經由鍛煉與衆不同,又或者以上幾種原因兼而有之——
在開始修煉某一法訣的開始階段,歸無咎偶爾會生出一個念頭:并不當修行此法。
每當這個念頭産生,歸無咎也不勉強,當即嘗試換過一種法訣修煉。
愈到後來,這種心念警兆便愈加頻繁,有時候甚至一連更換二三次,直到選擇了一種“合适”的神通種子修煉,這個念頭才能平息下來。
這就造成了一個奇怪的後果:
歸無咎目前所成就的二千九百種法門,都是冥冥之中“精心挑選”出來的!
至于這種挑選有何用途,那就唯有在接下來的“緣法”感應之中驗證。
又鬥了一陣,豐淵、明治二人,似乎有些不耐,再也不複先前的謹小慎微态度,而是在積極醞釀反擊。
卻見豐淵把自己衣袍揭開一半。那衣袖之内,原本繪畫者一隻朦朦胧胧的虛影。此時經豐淵一施口訣,那影子立刻鮮活過來,一隻黑色的魔影透露自袍服之上伸出頭顱、脖頸和半個身子,張口一吐,靈氣如潮狂湧,便是一道慘風吹來!
天下神通道術固然千變萬化,但是威力較大的總難免起勢稍慢,彌漫廣闊的便難以專攻一點,這是道法之常。
但豐淵的這一道鬼臉靈風,吞吐範圍之大,避無可避暫且不提,其發動的速度竟也完全不下于釘、錐、針形的利器,包羅并舉,既廣且厲,簡直強悍到了極點。功行稍遜之人,迎這一擊必要送了性命。
這是豐淵壓箱底的神通。
歸無咎心頭亦生出警兆。
此時歸無咎若是及時取出雙劍,動用“履塵”劍的全部精義迎之,抵擋不難。
但是在這神魂攀登至極限的當口,歸無咎心中仿佛有一滴清水落下,傳來“叮咚”一聲脆響。
心靈由是震動:是自己的機緣到了。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歸無咎閉上雙目,精神攀登至極點。氣機周流之下,身軀周圍,似乎形成了一道若隐若現的水晶球。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