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在“天然居”正堂不起眼的角落,忽地鑽出兩個人來。
人影未至,劍光先到。
兩柄一尺五寸長短的飛劍,一上一下,分襲長髯漢子的額頭、胸口。
那長髯漢子側身一避,躲開兩柄飛劍進襲。
但是這兩劍如具有靈性一般,亦随着這長髯漢子的閃避調轉方向,極輕靈的一轉折。
能夠修煉到飛劍在空中運轉如意的,即便看似并無太強大的元氣附着其上,也說明操縱者也有築基境界的修爲了。
雖這兩柄飛劍依舊無法斬中敵身,但是随後趕來的二人分别一抄手,捉住劍柄,隻輕輕一抖,光華泛起,随之橫遞過去。前後銜接,異常圓潤。
這兩柄劍實在太短,不易舞出劍花。但這一顫之間的清冷光華,還是極爲矚目。
此時已經看清,出手的兩位都是須發皓白的老者,膚色蠟黃,面頰上骨骼幹枯,但身軀卻甚是健碩。舞動長劍時,隐約可見手臂、肩背處勃發的精肉,不亞于壯年之人。
長髯漢子也不畏懼,從袖中掏出一根二尺短長的熟銅棍,遮掩招架。
黃希音原本正大快朵頤,此時見天然居中突如其來一場争鬥,抑且功行與她大緻相若,登時來了精神。
但隻看了十餘息,便撇撇嘴,道:“這三人的修爲,我一伸手就點倒了。”
歸無咎隻微笑不語。
至于正堂上用膳的其餘客人,早已在夥計的指引下,自後門處暫時退避。
天然居雖然對店中重金聘來的兩位仙長極有信心,但是在此店之中用膳的,大都是身份不凡之人。縱是一不留神傷了一個二個,也是絕大的麻煩。
隻可惜,戰局并不若天然居掌櫃與一衆夥計想象的那麽簡單。
這長髯漢子雖然是以一敵二,掌中熟銅棍看似也不是什麽神兵利刃。但他力量卻大。兩名老者隻消招架一下,便得暫時調和元氣,再行出手。
如此一來,等若二人輪流上陣,與他交手。
鬥了五六十息,二位老者額上滲出汗珠。縱然是交替出手,似乎也力不從心了。
果然,瞬目之間,隻聽兩聲慘呼傳來。這兩位手持短劍的老者,一人右臂、一人左腿連連中棍,均被打折,跌到在地上。
掌櫃也是面色慘白。
若在尋常的凡民國度,隻消有個練氣五六層的修爲,便足以縱橫人世、笑傲公侯。唯獨南康上國接近劍月玄宗這等仙家巨擘,修道之風大盛。是以裕昌城中,練氣、築基境界的修士不乏其人。甚至南康上國皇室,就有修道種子入了仙門,且不止一位。
縱是如此,若是有金丹境界的修爲,依舊能夠與南康國主平輩論交,俨然一國之主宰。混迹于市井之間的,至多隻是築基修士。
“天然居”背景不凡,居然能夠尋得兩位有“劍月玄宗”背景的築基修士坐鎮護衛,料想有了這一尊靠山,再也無人敢于相擾。
就算有人不識好歹,混迹坊市的築基修士,要麽是小門小戶,要麽幹脆是散修出身。其道術根基,哪裏是“劍月玄宗”這龐然大物門下弟子的對手。
可是眼下,竟然真的就敗了!
“天然居”掌櫃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物。面對眼前局面,依舊倒驢不倒架,勉強鎮定心緒,言道:“本店認栽了。隻是本人雖然忝爲天然居掌櫃,但是說到底也是爲旁人打工。本店銀錢每三個月一結,解往内庫。尊駕若要如此巨額銀錢,須得等候數日,待某禀告了東家。”
天然居真實背景,乃是南康上國四家豪族共同入股經營的産業,委托于一位大商人名下。
不料,長髯中年聞言哈哈大笑,道:“不好意思,方才與掌櫃的開了一個玩笑。”
說着一伸手,如捉小雞一般,便把掌櫃的提溜起來,甩在三四丈外。
若是那掌櫃的背心往不遠處的梁柱上一撞,不死也要半殘。但是不知是長髯中年有意留手,還是掌櫃命大。他隻跌落在一隻桌面正中,砸出一個窟窿,摔斷兩條桌腿。雖然看着駭人,但是到底沒有受創太重。
長髯中年步行至兩位築基老者身畔,低聲道:“你們雖然離了宗門,但是身份牌符并未被沒收了去罷?且予你們十日時間。十日之後,我家主人要到貴派去取一件寶物。據說是十餘年前,貴派新近入手的一塊石碑……且叫貴派宗主将此寶乖乖奉上,叩首相迎;否則,劍月玄宗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那兩名老者雖然喪失戰力,但聞言都是鄙夷一笑。
劍月玄宗的規模,元嬰修士不下數百人;化神修士不下于三四十人;至于本宗宗主,更是離合境界的存在。
這些上修對于他們這些築基修士而言,簡直是宛若天仙一般的存在,縱然是南康國主見了,也要行三拜九叩之禮。以這兩人而論,在門中以“外門弟子”的身份修行數十載,元嬰修爲的大人物,也隻是遙遙見過兩面。
長髯中年見這兩人冥頑不靈,搖了搖頭,當頭一棒,将那腿腳被打斷的老者擊了個腦漿迸裂,當場斃命。
随後自袖中取出一隻如撥浪鼓一般的鬼臉面具。輕輕一搖,剩餘那位左臂斷折的老者一陣恍惚,閉目摔倒。
過了十餘息之後,他重新醒來,雙目無神,一瘸一拐地出了大門,也不與掌櫃的作一招呼。
就在掌櫃的也不知如何是好的關頭,正門之外,又是一道冷厲劍光,直擊長髯道人面門!
長髯道人一怔,下意識的伸手一擋。但是這一擋卻擋了個空,面前劍光陡然間化作虛影,又有兩道劍光,一左一右,已經畢竟他的雙肋。
來人是個三十歲許的青年漢子,濃眉大眼,相貌木讷。
更妙的是,他明明隻是練氣九重的修爲,但是仰仗自家劍光之奇,先占定攻勢之後,盡情發揮虛實相生、真幻相别的妙用,竟爾與甚爲築基修士的長髯中年鬥了個難解難分。
黃希音忽地轉過頭來,雙目滾圓,看了看那中年漢子,又看了看歸無咎,嘟囔道:“師父……”
雖然她口中還塞着許多食物,未及下咽,但是依舊難掩她面容之驚訝。
歸無咎的臉上,也帶着幾分意外之色。
“蘇宏貞……”
“不對呀,不是說唯有荊武聖本人是相當于築基境界之上的修爲,他門下九大弟子都是相當于煉氣境界的修士麽?”
“剛剛兩位築基境的仙長所不能敵的對手,他蘇宏貞竟然與之鬥了個旗鼓相當……”
“劍陽武社,這一回是要大出風頭了。”
竊竊私語的,是天然居中一些膽大尚未撤離的賓客。聽起來他們對出手的這位青年人,似乎頗爲了解的樣子。
歸無咎心中一動,手心之中生出一道吸攝之力,将大堂中跌落在地的掌櫃拉到近前。
那掌櫃在空中身軀不由自主,哪還不知是遇到了高人。落地之後,感到就連身上骨骼酸痛,也都盡數消失了。感激之餘,連忙小心翼翼的恭謹一禮。
歸無咎言道:“那年輕劍士是什麽底細,你且仔細說來。”他雖然聲音平潤,但是自有一股威嚴。
掌櫃的又是一禮,當即便小聲叙說起來。
原來,十餘年前,南康上國出了一個絕頂人物。
此人名爲荊陽,乃是天生的武道奇才。不到三十歲,号稱武功舉世無敵,在南康上國及周遭諸國之中,無論宗門執掌,軍中大将,還是潛藏不出的武林高手,無有一人能夠接下他三招兩式。得了“武聖”名号,也無一人不服。
武林之中,号稱“一時無敵”的自古不乏其人。但是自荊陽一出世,南康上國但凡有識之士,無不斷定他是武學一道中曠古絕今的人物。
原因很簡單,因爲在武術之上,還有修仙者的存在。傳聞中的武道大宗師,煉通一身筋脈,足以與練氣八九重的修道者相抗衡。
而這位武聖荊陽,真正打破武道極境、二十八歲時就能匹敵真氣九重的修道者;三十歲時更是一舉破境,達到“神而明之”的無上境界,竟能與築基境界的修道者抗衡。
修道至此,便要問仙。
恰好在六年以前,作爲仙家巨擘的劍月玄宗廣收門人。這武聖荊陽便前去相投,果然順利通過初試。
南康上國與聞荊陽名号之人,無一不以爲他會就此踏上仙途,一去不返。
但世事難料,區區不過三載時間,此人竟然重回裕昌城。
劍月玄宗的“指南”一經,乃是一塊刻着三朵小劍的石碑。據說這劍碑神妙非常,就算元嬰之上的真人,貿然參悟也要心神受傷。
但荊陽得見此碑之後,卻全然無損。不但沒有受傷,他心神爲之吸引,悟道三載,大有所得,自感武道之途未盡,終于選擇重新下山,開了一間武社。
荊陽年輕時早有武功大成之後開宗立派的念頭,他原先早已拟定名目,以自家姓名點題,号爲“荊陽武社”;但是經此短短三載修道經曆,終于将武社名稱起爲“劍陽武社”。
據說他此時的修爲,已經僅次于金丹修士之下。
眼前這位替天然居打抱不平的青年蘇宏貞,便是荊陽的九大弟子之首。
歸無咎低聲道:“奇哉。”
此時店中蘇宏貞與長髯魔修交手已有數百回合。
那長髯魔修目中兇光閃露,漸漸不耐。暗道何如硬受此人一劍,也要将其拿下。
蘇宏貞看敵手面貌兇戾,也知形勢不妙。正暗暗籌謀計策,忽見二樓包廂之上,一粒水珠憑空落下,砸在長髯魔修的囟門之上。
長髯漢子身軀一顫,僵住片刻。
蘇宏貞自然不會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時機,長劍化虛爲實,一劍遞進長髯魔修小腹,反手一攪,便将他丹田絞碎,眼見活不成了。
不過蘇宏貞并未注意到,就在這長髯漢子将亡之際,一縷陰毒氣息浮于顱頂,随後悄無聲息的鑽進他的眉心之中。
蘇宏貞正要過來相謝時,歸無咎已經提前起身,道:“希音。到劍陽武社去看一看有緣人。吃不完的,自己打包帶在身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