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見到這卷星圖,出神良久。
這九點最亮的星芒,自然是代表着九大上宗。
果然,除了陰陽道之外,本土妖族之中的最頂尖大能,同樣是知曉九宗落足紫薇大世界的;盡管此人已是破境飛升之後的存在。
光頭中年搖首歎息道:“今日遇見小朋友,才算是解決了老子長久以來懸在心頭一樁疑慮。”
歸無咎聞言心中一動,但是卻沒有貿然出言相問。
光頭中年道:“說來也是一樁趣事。天上天下,懸隔兩界,音訊斷絕。在我輩眼中,對于客居紫薇大世界的九大家,自從三十六萬年前至今,一直都是矚目的焦點;而地下的百宗千族,卻一直懵然無覺。”
“翌日一旦産生沖突,恐怕其壯闊慘烈,不亞于紀元之變。”
“道友既然敢于參加我孔雀一族‘孟冬田獵’之會,那就意味着你無懼于出現在老子面前。如此一來,我倒是放心了。”
“借此機緣,你受我饋贈,又有摩頂之緣,那便是有了因果。”
“我且問你。你我之間,乃至與孔雀一族之間,算不算是朋友?”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歸無咎隻覺如春風傳度,在腦海之中一閃而過。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人不負我,我不負人。既有因果,便是同道。”
這十六個字沒有任何思考的過程,歸無咎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好似發自本心一般,自然而然地就脫口而出了。
光頭中年聞言,似乎十分滿意,拊掌大笑。
歸無咎忽然省悟,當是孔雀聖祖自有奇妙法門,能夠使人在一瞬間說出發自内心的真實言語。
歸無咎心中忽地生出一絲不解,言道:“聖祖如何能夠斷定,九大宗門,會與紫微大世界的本土傳承,産生一場慘烈的沖突呢?”
光頭中年斷然道:“觀這九點星芒之盛,自不可能始終困于一隅,于此大界,不聞不問。”
說到這裏,光頭中年的聲音蓦然低沉了下去:“到底是本土修道界經曆一場動蕩,還是九宗一朝傾覆,這個疑難,困擾了許多人。”
“除了老子以外,還有幾個家夥,暗中推演不止一次。可是所演算的下界變局,算上十次,九大家至少要勝出七八次。隻有有限的一二次,在種種機緣巧合之下,本土人道文明幾大互爲仇敵的大勢力意外聯合,幾乎是形成了包攬整個本土世界十分之九的力量,方才險險挫敗九家進犯。”
“九大家的頂尖修士數量,不足本土修道界百分之一;但是道術底蘊,實在是過于驚人了!紫薇大世界,上溯十餘個紀元,也沒有遇見過昌盛至此的道術傳承。”
“但是,近數萬載以來,卻相繼有我輩中人相信,最後的結局,會是九大家的覆滅。”
歸無咎心中一震,脫口而出道:“爲什麽?”
光頭中年歎息道:“因爲……你們九大家的道術境界,實在是過于高明。”
光頭中年伸手撫動星圖,指着圖卷正中一處橙黃色的巨大光點,淡然言道:“成就斬分天人之境,若是不曾破界飛升,終究是藕斷絲連。唯有突破天地界限,換過一身真元法力,才算是真正的脫胎換骨。就以這一家的兩位而言,這兩人的确是亘古難見的奇才,未曾破境飛升,但卻接近了本土文明道術框架下修爲的極限。”
“但是,他們要和老子交手,依舊有所不足。想要取得平手論勝負的資格,至少要是飛升之後。”
歸無咎聞言,若有所思。
光頭中年又道:“在本土修道文明之中,飛升上界,一旦破開天地關門、換過真元法力,就算是飛升成功。但是要真正久居上界……上界……不提也罷——卻需要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絕大多數飛升者,都是暫居于天地之間的寰星小界之中,在相當長的時間内,保持着和下界的觀望聯系。甚至重新下界,也不是不可能。”
“盡管,即便是以整個紀元爲年輪衡量,這麽做的飛升大能也是極少數;但是,隻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的确是能夠做到的。”
歸無咎聞言若有所思,先前他已經聽到過赤魅一族聖祖降世的消息。
光頭中年“嘿”了一聲,道:“問題就在這裏。你們九大家的道術境界,實在是太過高明了!”
“凡是修成斬分之境的得道者,無一不能順利飛升不說。更奇怪的是,你們九大家數十位飛升的同道,并無一人經曆了暫居寰星小界、于天地之間藕斷絲連的過程;一個個的,似乎一旦飛升就都無影無蹤了,再也不與下界産生絲毫聯系!”
歸無咎心中一震,已經猜到了孔雀聖祖所言“九宗覆滅”的含義。
果然,光頭中年續道:“一萬載兩萬載也就罷了。無人敢于動什麽别樣心思。時至今日,已經是三十六萬載。本土文明之中的成道者,也不全是謹小慎微之輩。愈來愈多的人,終于确信,你們九大家的确是很特别——成道之人一旦飛升,瞬息間便到了一處迢遠上界,再也不回返。”
沉默了一瞬,光頭中年大有深意的道:“或許你們九大家的駐世道尊,破開天地關門、換過真元法力的一瞬,老子就不是對手了;但若是在下界争衡,他們依舊差了一些。”
“若是兵鋒一起,會有不可測度的事情發生;若九大家果然上下無有溝通,必然難逃覆滅之局。”
歸無咎聞言默然。所謂“不可測度之事”,自然是說經曆飛升之人再度下界争鋒。
今日所得到的的消息,太過重大,也太過震撼。
光頭中年道:“近年來,老子幾乎也相信了那幾人的判斷。”
說到這裏,光頭中年錘了錘胸膛,如釋重負道:“差點就要被帶進溝裏去。好在小友你卻是個大有緣之人,終于是讓老子第一個得到了明确的答案。”
歸無咎訝然道:“聖祖何以見得?”
光頭中年喟然道:“遇見玉鼎失足之症,下界無論是近道得道,妖族道尊。總都會以爲是直接以奇珍彌補資質爲上。想來你九大家也不例外;當初爲你先後準備兩件奇物,至少也是近道之境,方能下此決斷。而知曉彌補資質,乃是萬不得已之法,唯有飛升上境之後,方才有此見識。”
光頭中年緩緩道:“答案如何,還不得而知麽?多半是你背後的人,見你修爲尚低,暫時隻把你作棋子擺布。所以你渾渾噩噩,也是常事。”
“不過,若無你背後之人默許,你今日必定見不到老子。既然你我雙方都情投意合,老子也懶得打啞謎,不妨将之說破。”
歸無咎心中一震,孔雀聖祖之所以對自己推心置腹、定下因果與盟友關系,那是因爲他錯把白衣女子和自己背後看不見的“手”所攪動的動作,當成了九宗已經飛升的天尊前輩,在暗中指引和栽培自己的證據。
若是九宗飛升大能的确能夠和下界産生關聯,那麽這場争局,勝負不問可知。
光頭中年伸手一揮,将象征着紫微大世界的星圖抹去,随即氣機顯化,又出現了一團團星雲。
此時孔雀聖祖和歸無咎,都是不言不語,似乎心有靈犀,一起觀察這星雲之象的變化。
這一團團星雲有大有小,各自占定方位,其中規模最大的共有七團。
這七團最大的星雲,不住地流轉變動,似乎處于一種奇妙的角力與對抗的過程中,相互交接之處,總有産生波瀾,造成一絲傷損。
而這處星空圖的正中間,似乎有一個無形無相的“點”,産生這莫大的吸引力。
如果所有星雲運轉的趨勢不再變化,那麽最終結果,無非是那七團星雲之中的某一塊,占據了整個星空的正中心,然後将其餘六道星雲及殘存的較小星雲,一一吞噬。
但是這星圖演化,還是出現了意外的轉折。
似乎莫名之中,這處星空莫名多出了一滴水,同時滴落在包括七朵大星雲在内的所有星雲上。
同時,每一朵星雲開始同時出現裂痕,各自分裂成大小不等的兩半。
然後,所有一分爲二的星雲,恍如互斥一般相互分離,其中的七個半邊開始聯合起來,彙聚成一大團。另外一半,亦與之相似。這兩片巨大的星雲,被一道寬闊的銀河阻隔,一分爲二。這道銀河,分明就是那憑空産生的一滴水所化。
一道銀河,劃分割裂了兩道巨大的星雲團,時而化作湖泊,時而化作水流。
最終,又過了一瞬,其中半邊雲團,轟然崩塌,在瞬息之間就湮滅于虛無之中,化作一個幽森可怖的黑洞。剩餘的半邊星雲,随後逐漸彌漫,占領了整個天穹,化作一片均勻和和諧的星空。
光頭中年沉聲道:“這是老子近年來所蔔之相,名曰‘星漢分流’。對于此相之寓意,老子也非蠢人,總也能猜出一二。”
“隻是,何以劃分兩界,哪一頭前途光明,哪一頭一腳踏空,心中總不托底。”
歸無咎心中一動,見機道:“在下以爲,聖祖盡可放心。”
光頭中年聞言斜睨歸無咎,大聲道:“你是在給老子吃定心丸嗎?”
歸無咎淡然道:“這是聖祖親眼所見之後作出的決斷。”
相望一眼,修爲懸殊的二人,忽地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片刻之後,光頭中年緩緩言道:“大家合作愉快。”
歸無咎心中振奮,今日之事,純是因爲自己“背後有人”,造成了一場美麗的誤會。這場饋贈,幾乎可以與鏡珠、全珠、魂珠三珠相媲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