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裕說完,圍坐蓬中的數十人,都是連連點頭。
他們合謀圍攻歸無咎,自然是圖謀得利,而不是将自己賠了進去。
方才總結的三條之中,尤其以第二條最爲關鍵。衆寡懸殊,此戰勝多半是能勝的;但是每一人都隻想成爲那得利之人,而不是淪爲炮灰。
若是最後他們這些功行稍遜的拼盡全力,卻成了孔攸、孔裕、孔禹、孔惺四人的踏腳石,那就非己所願了。
孔裕坐下之後,孔攸起身言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諸位所擔憂之處,攸等四人已有定計。”
孔攸一轉身,将長臂張開,自右手袖中取出一物高高托起,看上去像是一道二尺長短的紫绫卷軸。
孔攸肅然言道:“此卷名爲《八方因轉圖》。分爲陰分、陽分兩卷。每一卷皆能鎮定四方,每一個方位皆有七星拱宿。總共須得陰卷二十八宿、陽卷二十八宿,共計五十六人,占定位次之後,推演運轉。”
“入了陣法之後,攻守之間自然而然就能形成合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諸位再也不必擔憂被那孔明各個擊破。”
孔禹亦言道:“到時候諸位聽從我四人号令,時機一至,将自家法寶神通遙遙相擊便可,絕不會有任何風險。”
蓬中衆人甚是信服,不由點頭。有心人環首一望,此時帳篷之内除了孔攸等四人外,尚有修士五十四人。距離五十六人的數目,尚差了二人。
孔禹明了衆人之意,決然道:“若是不能再尋足二人,我與孔惺師弟便各領一陣,充作陰、陽二陣的首腦。”
孔惺接過話頭,颔首道:“就依禹兄之見。”
場下這些羽翼之輩,見孔禹、孔惺主動下了陣圖,更覺安定,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可放下了。
孔攸主持局面,神采飛揚,一股自信之意自然流露,極易感染到旁人。簡簡單單幾句應答,旁人都将灼灼目光注視在他身上,須臾不離。
孔攸淡淡一笑,言道:“這《八方因轉圖》别有來曆,不知諸位可能猜出一二?”
此言一出,衆人互相張望,就連孔禹、孔裕、孔惺三人,也都是一怔。
過了片刻,下首坐在靠近門戶邊緣處的一人,猶疑間張口道:“孔明?”
孔攸哈哈一笑,連連拊掌,笑道:“不錯。《八方因轉圖》,正是本族孔明前輩《八陣圖》總圖的傳承變種之一。”
衆修都恍然如悟。
此事也并不難猜。孔雀一族作爲妖族傳承,陣器文明遠不若人道繁盛。族中陣法一支中有分量的人物,一隻手便能數出來。孔攸提起話頭,自然是與即将到來的比鬥産生關聯,幾個心思靈明之輩,登時都想到“孔明”這姓名上。
靠在近前的一人面色振奮,粗粗一拱手,喜道:“此人雖然來曆不凡,但是冒用本族先賢的名諱,正要他折戟沉沙。”
有了這一層關礙,帳篷之中衆修,更覺得妙不可言。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這位氣焰滔天的異族修士,接下了因果,今日必定會折在這裏。
孔攸見場中數十人,個個信心十足,心中暗暗點頭。其實《八方因轉圖》傳承于孔明《八陣圖》,乃是此圖劄記著錄之人手書,孔攸一直以爲是其給自己臉上貼金,并不可信。今日他主動拿出來說事,正是要鼓舞衆人士氣。
見人人都意氣昂揚,孔攸又道:“孔惺賢弟,下一條你來說。”
孔惺不緊不慢站起身來,道:“此事不僅孔惺知曉,孔裕兄也同樣深知内情。本族空行殿中有一道口訣。借助族内三十六件異寶,便可凝練成一道名爲《九天門障》的神通,善能劃界爲牢。所陷之人,除非鬥敗寶主,斷然不能逃脫。這也能解決諸位的一個疑問。”
有人疑道:“不知需要借助哪三十六寶?”
孔惺坦然道:“并非他物。本族弟子的身份令符三十六道而已。”
各人聞之釋然,現在在場的就有五十八人,三十六道令符,自然不是難事。
現在,三件疑難已經解決了兩件,就隻剩下最後一件事。如何才能請君入甕,讓那“孔明”情願和己方數十人鬥上一場。
這看上去相對次要的一點,細細一想卻很是頭疼。因爲有一條很緻命——在“孔明”的視角中,第四層空間,有人聯合狙擊自己,并不是一件秘而不宣之事。他若是不傻,十有八九會猜到孔旦作如此行事。
孔攸淡然一笑,道:“孔奪賢弟,孔明道友一旦入了第四層,就拜托你用‘真融界法盤’尋到他,邀請他前來一叙。”
圍坐在第一圈,距離孔攸不過五六尺處,有一人笑吟吟的起身允諾。
聽聞此言,一衆皆嘩然。
孔奪是一位五短身材的少年修士,不但面嫩,修爲并不甚高;在在場的五六十人中,隻怕要排到四十名之後。隻見他自信起身,笑言道:“諸位放心。孔奪必定不辱使命。”
見大家都心懷疑窦不解,孔攸便道:“孔奪賢弟。你且将自家的籌碼講出來,教諸位同道得知。”
孔奪轉身言道:“衆位兄弟。本次田獵會中,第一個突破第二層,第三層,第四層的是誰,想必諸位都知曉了。”
不遠處有一人回應道:“自然是孔萱師妹。”
孔奪微一點頭,又言道:“以孔萱師妹第四層所狩的武功之數,早已得了進入第五層的資格。爲何她遲遲不動,諸位可想過沒有?”
蓬中之人,除了孔攸等四人以外,都是一怔。
這個疑惑确實曾經在諸修心頭,一閃而過。
按照常理而言,作爲“止符”一道的修士,若是能快些進入第五層,每獵殺一頭“五兇”之屬的怨靈,武功總數高達四億。遠遠超過滞留第四層的收益。
絕大多數人并不如此做,是因爲其選擇了一種策略:盡可能在第四層獵取較多的武功,使得排名靠前之人所得相對集中,那麽或許進入第五層的資格就不是六十六人,甚至隻有十餘二十人。如此一來,自己面臨的競争就将大爲減少。那二十五頭怨靈,每人分得一頭,還有剩餘。
這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法子。
反言之,若是取得進入第五層資格的人太多,到時候諸人合力解決一頭怨靈,而武功總數隻會歸入最後斬殺怨靈的那一人。其餘人無論出了多少力,都是徒勞枉用功,排名升降,有着極大的不确定性。
但是,孔萱卻旁人不同。
一來,她一開始的進度遙遙領先,總排名如何雖不得而知,但是在“止符”一道中,她定是排名第一。
這一點,包括她自己在内,許多人都是心中有數。
更爲關鍵的一點是,孔萱有一道秘術,乃是自她視爲道術根本的大法門中孕育化生而來,号稱“一雨吹銷萬裏塵”。
此法先顯化石子一般的形貌,摧敵生機元氣,火候一道,便能顯化一滴雨點模樣的水泡,化作牢籠一般,将敵手困在其中。由興而衰,由生而死,隻在一息之間便能完成。論搶人頭,在座的諸人自忖沒有一個比得上她的。
既然占得先機,捕獵“五兇”又無人争得過她。在孔萱的視角來看,盡早進入第五層,豈不是有勝無敗?
終于,有一人忍不住問道:“莫非孔奪賢弟知曉原因不成?”
孔奪哈哈一笑,道:“原因就是我孔奪。”
說完孔奪右手伸出,食中二指化作“剪刀”之形。刀口之内,一絲絲重濁如砂的灰色光芒,流動不住。雖然賣相不佳,但是卻蘊藏着難以言喻的變化,蓬中旁觀之人,自問都難以看透虛實。
孔奪語氣之中不無自傲,高聲言道:“此光名爲‘引命絕息光’,若論鬥戰之能,本屬尋常。隻是此光善能在生死之間,興衰之前,捕捉前緣一瞬,斬下功果。這也是怨靈界中,唯一能夠在‘一雨吹銷萬裏塵’神通面前,搶下人頭的手段。”
衆人聞言,恍然大悟。
孔奪又言道:“第五層‘五兇’戰力非常,戰勝一頭怨靈遠非一兩日時間。孔萱提前進入,縱然能夠先斬下一頭兩頭;本人随後趕到,若是有心與她做對,那她後面的狩獵均要落空,第一的位置并不穩當。”
在場的都是心思活泛之輩,不多時便已經猜到緣由。這孔奪自家功行不足以支撐其奪得前十,但是卻有可能成爲某些人事先準備的一把刀,早已勾結起來,在田獵會上對付孔萱。甚至他選擇“争符”這一條路,也是大有深意,方便将自家武功“賣”與旁人。
當然,在最終收獲之前,他背後主使之人也會保他進入第五層。
看來本次田獵會的确意義不凡。連一向清高自許的孔雀一族弟子,暗暗做一些小動作,竟不是一人兩人。
孔攸見在場之人目光閃爍,有許多人更是凝視着自己和孔禹、孔裕四人,一笑言道:“孔奪賢弟身價太高,我們四位可出不起價錢。”
孔裕淡然言道:“若是無人幹擾,孔萱隻需要在第五層中多獵取一頭兇獸,便能将排名翻轉過來。我等聯絡孔明道友,等若明牌賭上一局。他若是勝了,孔奪賢弟進入第五層後就幫他看住孔萱師妹,他的頭名唾手可得。”
“以此人的傲氣,由不得他不往下跳。”
衆人商量已定,正覺志得意滿之時,孔攸忽地面上一肅。
伸手自袖中抽取牌符一看,孔攸沉聲道:“他來了。大家布好陣圖,守候與此,不可妄動。”
怨靈界中每一層空間看似大小相同,但是修士在其中的遁速卻會愈來愈快。現在衆人商議之地是在界内正中,“孔明”無論位處何地,隻怕兩三個時辰,就能碰上頭。
孔奪臉色一正,言道:“孔奪去去便來。”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蓬内衆修,剛剛還是志得意滿,信心十足。但是戰鬥馬上就要爆發,一個個又覺得心頭有幾分沉重。
或許,是因爲這“孔明”來得比想象中要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