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呼吸之後,亂影迷離的“如意門”光壁,忽然吐出一個淺藍色影子,落在山谷之外。
歸無咎松了口氣。
原來,那落泉宗青年墨天青,終于在第三道“反門”之中,稍稍猶豫之後走錯了一步,旋即被移出谷外。
歸無咎當機立斷,魔功潛運。一道烏光猶如匹練縱出數百丈外,将正在谷中準備早餐的黃正平夫婦及兩位仆婢,一齊卷入内陣之中。
黃正平夫婦正燒水煮粥,突然眼前一花,仔細看時,除卻一座樓閣立在正中,樓中透出反複激蕩、無形壓迫。樓閣外圍數十丈,光華潋滟,绮變萬端,竟是一座和“如意門”異曲同工的陣門牢牢圍住。哪裏還不知曉被歸無咎挪進陣内。
就在此時,歸無咎朗朗之聲傳來:“如意門外或有外人闖入,爾等勿要驚慌,暫時在此歇息便是。飛舟之中,水食皆備。”
樓閣之内金光一閃,突見巴掌大的一塊黃色疙瘩飛出,突然漲大,化作一隻四五丈長短的飛舟,靜靜擱淺在地。
舟内接近四丈方圓空間,四人宿上數日,決不至于窘促。
“如意門”外,墨天青見破陣未成,似乎有些郁郁。轉動脖頸“哼”了一聲,再度鑽入陣中。
歸無咎心中忖度,幸得自己用心深遠,“如意門”内再度做了布置。
落泉宗那墨姓青年資質絕代,若他堅持相試,突破“六返如意陣”是早晚的事情。就算真個交手,自己也并不畏懼。哪怕是那元嬰老道一并進來,也有“著物劍”這一道底牌應對。
但不是萬不得已,歸無咎并不打算将這道底牌用在元嬰修士身上。
距離自己離開越衡、啓動這一座傳送陣的百年之約,如今尚餘一月。一月之後,越衡宗來人時,此圍自解。以自己《六道無妄陣》在外、《三返權輿陣》在内的精妙布置,堅持月餘并非難事。
這二陣相連,是歸無咎陣術構思的又一巧用。
《六道無妄陣》本身乃是無始之陣,非有元嬰修爲難以破解;而一旦有元嬰修士出手,陣眼之中暗藏的一正一反十二枚九兵雷符便會立刻發動,威力極爲驚人。這一改造,本是貞如島爲防雜玉洞坑被窺伺的得意發明。
這一布置,是爲了掩藏陣中秘密所設計,本爲歸無咎遠離洞府時方才啓動。若是本人留在陣内,等若作法自斃,卻是極爲不妥。
針對這一變化,此陣之内再度布下一件“三返權輿陣”,萬一九兵雷符引爆,爆炸之勢在三返權輿陣中轉上一圈,再度往外反彈,等于向外的殺傷力又增加了一倍。陣中之人,卻安然無恙。
隻是,腦海中浮現出貞如島中“六道無妄陣”布置,歸無咎惕然一驚,面色嚴肅:有一件事被自己忽略了。
歸無咎仔細一思,檢查自己儲物戒中所藏,立刻便拟定了補救措施。
可就在此時,歸無咎蓦然驚覺,自己收納元光的成丹之勢,比預想中竟然慢了許多。照這個速度下去,自己距離結丹功成,恐要延後一倍以上的時間。
若此時風平浪靜,就算再慢一倍也無妨。可是現在有強敵在外,如有變故,壞了丹果,就算性命無憂,也必将鑄成終生恨事。
仔細回顧原因,歸無咎恍然省悟。
就算自己資質再高;丹力再純,功法再精,勢必動不能等于靜,有不能等于無。一波既動,萬波相随。方才自己頻頻動用丹力,動作太多。尤其是将黃正平夫妻引入陣中的那一下,更是大動幹戈。以至于一身元光激蕩之下,減緩了成丹之勢。
心中略一權衡,歸無咎下定決心,小心翼翼引動一絲丹力,取出四件陣器,丢在飛樓之外的空地上,喚道:“韓娘子。”
那飛舟之中,桌椅床榻無不具備。那兩名婢女正要扶着韓氏上去休息,聽歸無咎呼喚,連忙止步,萬福一禮,高聲道:“上師有何吩咐?”
韓正平聞言,也一并上前聽候吩咐。
歸無咎問道:“韓娘子,你平素可略微習得天文、星占、道書一流?二十八宿方位何在,可還知否?”
韓氏女連忙點頭道:“小女子平素閑時多翻閱一些占蔔雜書,多少知道一些。”
歸無咎道:“好。你且看,飛樓之外,地上有四枚法器玄釘。出得光壁之後,青色那枚,釘在東方心宿位上;黑色那枚,釘在北方鬥宿位上;白色那枚,釘在西方參宿位上;赤色那枚,釘在南方井宿位上。記清楚了沒有?”
韓氏女閉目思索一陣,自忖記牢,緩緩點頭。
歸無咎又道:“走進那光壁,平心靜氣,但憑心中感應行走。就像你進出于‘如意門’便是,此陣比‘如意門’容易許多,想必你不難做到。”
韓氏女應了一聲,蓮步輕移,上前緩緩撿起四枚玄釘。這四釘不過二三十斤分量,對于常人來說不在話下。但韓氏女畢竟将要臨盆之身,取之實在是頗爲費力。
但歸無咎也沒有選擇,韓正平和那兩位婢女固然力壯,但并無出入“三返權輿陣”之能。
兩刻鍾後。
如意門之外,盤膝而坐的墨天青,緩緩睜開雙目。第二次入陣時,他已經走到第五道反門的周天變化之處,隐約感受到距離突破陣門僅有一步之遙。
現在,他調息一番,将自身狀态調整到最佳,自信第三次闖陣必能突破關口。
墨天青振作丹力,掌心散出一團綠氣,往徐長老身上一裹。毫不猶豫地再度邁入陣中。
韓氏女此時已鬓發見汗,雙足酸軟無力。東方、西方、北方位上三枚陣法玄釘已全部釘入,隻餘西方位上這最後一枚。
就在她緩步行走,距離陣角之位尚有十餘步時,那道玄氣滾滾的陣門之外,突然傳來一個清亮歡欣之聲:“噫,黑白池水,五色琉璃天.這裏有幾分奇妙。”
“兩列竹屋.百十人居住倒也夠了。原以爲隻是個别真傳弟子的落腳之所,想不到竟是有人長期駐紮的模樣。隻是,現在屋中似乎一個人影也無。”
過了幾息,同一個聲音再度響起:“是了,此處有一座陣法。徐長老,看來那人當在其中無疑了。”
歸無咎所布《六道無妄陣》别有玄妙,陣外之人形容出聲,他在陣内清清楚楚;而陣内動靜,陣外卻不得與聞。
歸無咎出言道:“勿要慌張。将最後一道陣基布好便回。”
韓氏女心中一凜,應聲稱是。隻是她也是聰慧之人,知曉陣外之人和歸無咎是敵非友,此刻不免有幾分緊張。再加上體力消耗甚巨,此刻衣衫打濕,完全貼在身上,雙足更是有些打顫。
徐長老、墨天青對着霧氣蒙蒙的的陣法一陣窺看。
莫青天悠然道:“這一座似乎是以元嬰境界爲界限的‘無始之陣’。那在下可無能爲力了,還要麻煩徐長老你出手。”
歸無咎聞言立即傳聲道:“最後一釘完成後,速回。”雙目一凝,權衡已定,終究是要保全韓氏女性命爲上。
隻要這老者一動,自己也隻能出手将韓氏拖拽回陣中。
韓氏女聞言愈發驚惶,此時她距離南方“井宿”位不過兩三步,眼看唾手可及,連忙奮力邁出一步。
隻是她這一腳跨出,足下忽的一軟。隻聽“哎呦”一聲,韓氏女竟已摔倒在地,雙手捧腹,隻覺腹内之胎突然覺醒一般,靈性煥發,在自己腹中拳打腳踢。
韓氏女吃痛不住,呻吟道:“上師,我.”
歸無咎暗暗搖頭,他自然看得出,韓氏女竟在這關鍵時刻動了胎氣,到了行将分娩之時。
見陣外徐長老一擡臂,随時準備出手将韓氏女拽回。歸無咎心中一歎,早知那破綻并未被發現,本來不必做如此布置。
不過那徐長老止住動作,擡起的手又放了下來,沉吟道:“這陣法,和貞如島上那一座有幾分相似。”
又看了一陣,徐長老冷冷道:“這門陣法本身不算極高明,但其中的變化可毒辣的很,将威能極大的符箓藏在陣道樞紐之中。當日餘玄宗兩位元嬰修士一齊被炸死,就連我派相伴的司徒長老也受了重傷。”
“退後。”
墨天青聞言笑道:“有趣。”
徐長老、墨天青二人縱身一躍,一步退出裏許之外。
徐長老口中念念有詞,手中掐訣,頓時身前墨色翻騰,一連凝練三道神通,彙聚一處。
韓氏女雖然腹痛難忍,但此時心中反而清明了許多,掙紮着站起身來,奮力将陣法玄釘釘入井宿方位中!
這一刹那,四道方位勾感應,韓氏女外側靠近雲氣顯化之處,立刻生出奇妙幻景,似乎空中同時落下無數水泡,将這狹仄空間折疊得光怪陸離,再三怪謬。
四枚紮入地底的陣法玄釘,同時化作一縷清氣,注入詭谲空氣之中。
此陣乃是一道極高明的天象幻陣。歸無咎此時品質夠格的陣法之中,也唯有這一陣堪用。換作其餘實陣,卻和“六道無妄陣”相互沖突。“六道無妄陣”一破,夾在中間的陣法勢必被炸得稀爛。
唯有這一道無形幻陣,可資填充防禦之能,又不懼九兵雷符之威。
立陣成功,韓氏女精神一振。勉強提起最後一絲力氣,半走半爬,走進青色光壁之中。歸無咎牢靠盯住徐長老和韓氏女的位置,孰先孰後,是否出手,隻在一念分别。
就在韓氏女自“三返權輿陣”光壁内出現的一瞬間,“轟”地一聲巨響傳來,随後是連綿不絕的爆炸聲,如同天地翻覆。
盡管這響聲經由三返權輿陣阻隔,已經削弱了九成;但經由這地動山搖之勢一晃,韓氏女足底一顫,撲倒在地。
其中一個丫鬟眼尖,看到韓氏女羊水已破,裙下滿是血迹。連聲高呼道:“夫人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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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