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将三寶盡數收入囊中,毫不留戀的離開洞府之外。
一出門戶,歸無咎本想極意馳騁,縱情飛遁一陣,擡頭卻見一襲白紗羅裙,袅娜娉婷的身姿端立半空。
不是杜念莎,更有何人。
隻是她曲眉豐頰雖擠出微笑,但眉關稍緊,難掩一絲郁郁。
歸無咎心念一轉,一步趨前,笑道:“看來我的行蹤盡被杜師妹掌握了。”
杜念莎雖面含笑意,但歸無咎心思敏銳,其實能感受得到杜念莎有意無意地觀察自己。當即淡然一笑,意态灑脫。
這并非強顔歡笑,而是他曆練既久,心志亦堅,縱然遇到艱難險阻也不會卻步不前。道途再難,也可一笑置之。
杜念莎鼓足勇氣,終于問道:“歸師兄此次來到藏象宗,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歸無咎一笑,随口反問道:“師妹知道些什麽?”
杜念莎先搖搖頭,遲疑一陣,道:“我不知道。問太爺爺,太爺爺隻說,師兄的道途和原先的設計有幾分不同。”
歸無咎笑道:“杜真君既然都告訴你了,師兄我也不必瞞你。的确是修道前路産生一點變化。”
“但是,結果殊途同歸。”
杜念莎将信将疑。想了一想,終于又道:“這次回宗之後,我聽說‘靜門’中那個資質上佳之人,要占了原先準備予你的神物。這是真的麽?”
“以後,歸師兄還會成爲藏象宗弟子麽?”
杜念莎雖然除了修煉之外不谙世事,但近二三十年來,‘靜門’中出了一位資質傑出的後輩,她也是知道的。可是此人和那神物産生關聯,以前卻從未傳出過風聲。
歸無咎坦然道:“是真的。”
杜念莎神情不變,似乎這個答案并未出乎預料。但她的臉色卻無可掩飾的一白。
歸無咎搖了搖頭,道:“如果藏象、越衡兩宗的前輩沒有準備好後路,怎麽會有這樣的安排呢?師妹放心,我的修行之路早已經安排妥當了。無論屬于哪一家宗門,你永遠是我的師妹。”
杜念莎雙目一亮,追問道:“師兄另有解決玉鼎失足的方法了?在哪裏尋得?”
歸無咎一擡頭,看着遠近數十裏雲霧詭谲,變化無方,幽幽道:“在遠方。”
杜念莎一愕,歸無咎這個答案等于并沒有正面回答。
再猶豫問道:“歸師兄什麽時候回來?”
歸無咎想了一想,決定照實回答:“三四百年後吧,至少,不會耽誤了四百年後的九宗之會。”
杜念莎怅然無語。
歸無咎笑道:“杜師妹是來送行的吧?以師妹的資質,大道之途中不知還有幾千幾萬載。暫别區區四百年,不過是白駒過隙而已,又何必感傷。”
歸無咎的參與紅雲小會,本就是杜念莎以七寶天鏈引來。如今到了返回之時,自然也要她相送。
杜念莎點點頭,道:“是太爺爺讓我來送你。”
随後又道:“我爲師兄準備了一點東西。”
伸出右手,卻是一枚鑲嵌着青玉瑪瑙的儲物戒指。
杜念莎解釋道:“我聽說幾位真君已經允了師兄巫山庫府中的三件寶物。這枚納物戒,是我在連山庫府中搜羅的一些外物。雖然算不上珍貴,但金丹境中各色所用都準備了一些,數量是足夠的。”
“自然,和歸師兄相贈的玄種,不可相提并論。”
歸無咎擺擺手,笑道:“那玄種本來也非我所有,不過是借花獻佛而已。杜師妹要謝,還是去謝幽寰宗吧。”
杜念莎見歸無咎言語風度極爲自信,與先時無異。終于放下心來。開口道:“歸師兄要不要到越衡宗看一看?”
歸無咎訝然道:“不是借着師妹的法寶傳送到預先埋藏簽符的地方麽?”
杜念莎終于又恢複了活潑灑脫之貌,一拍手道:“師兄有所不知。我現在便可啓動七寶天鏈的回源溯流神通。隻是不必立刻發動,而是壓制到一個時辰之後。”
“在此之前,歸師兄可以先通過九宗傳送陣回轉到越衡宗,在那裏呆上一個時辰,才挪移到埋藏簽符之處。”
歸無咎沉吟半晌,道:“也好。”
随後,兩人沒有更多的兒女情長,毫不猶豫地往傳送法陣處遁去。
一刻鍾之後,看着歸無咎在九宗傳送陣上身形忽然消失,杜念莎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惆怅。心中隐隐有幾分猜想,卻不知道是真是假,又該不該相信。
杜念莎資質本爲藏象宗之冠,身份又特殊,幼時天真無邪,行事無忌。認真說起來,他和歸無咎迄今不過是兩面之緣。
但同境界中歸無咎資質更勝她一籌,又搶了她未來的藏象宗第一真傳名位,爲人剛正自信之餘,又通達權變,不能不令杜念莎心折。
如果說軒轅懷的是一個絕對的符号,那麽歸無咎就是既足夠強,又完全真實的人。
不過,她對歸無咎雖然欽佩,其實心中也暗藏着一個心願。
現在小會已過,金丹境之後,杜念莎的修行速度必将遠在歸無咎之上。
“原本打算搶先結成元嬰後,将你痛打一頓,報當年之仇。要是你回來之時已經元嬰四重境圓滿,我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胡思亂想一陣,杜念莎翩跹身影,逐漸化作一個白色小點。
越衡宗。
随着傳送法陣一陣精光爆閃,守護此陣的八個金丹修士蓦然一驚,擡頭注視。但隻看到一個黑色勁裝的人影,将“越衡真傳”的令符一晃,便消失不見。
這人明明沒有元嬰境界的氣息,卻行動有如鬼魅,着實令護陣八人愕然不解。
越衡宗山門,規模不及藏象宗宏闊。但瑞氣缭繞、浮空漾翠之景,宮阙連綿,清池密布之象,仙家之勝,生靈之氣,卻顯然比藏象宗更濃郁一些。
歸無咎在越衡宗的洞府,最後安置在“丹霞玄渚”。那處小島景色極佳,内中種種布置亦甚爲完美。
如果時間充裕,歸無咎倒不介意回去觀覽一番。隻是此處位于九轉靈光殿不遠處,距離其餘諸地甚遠。因此歸無咎倒是無暇前往了。
歸無咎遁影直去的方向,乃是紫霧峰幽明湖。
今日正是沖霄閣弟子每隔十四日修煉《九元書》的時辰。
歸無咎原本隻打算落在紫霧峰峰頂,遙遙觀望片刻,并不打算近前。隻是登臨絕頂,卻發現幽明湖畔道場之中,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
湖心成群結隊的青翼鷗,反而成爲了這一片道場的主角。
歸無咎愕然之餘,截住十餘裏外一個乘坐金舟的年輕修士,問明緣由。才知曉今日竟然是三年一度的“真傳铨選”之日。
歸無咎興趣大增,連忙調轉遁光,再往五屏山千絕峰雙龍池而去。
歸無咎的本意,隻是想在“涵元真水陣”之外暗暗觀察一番與會的年輕一輩弟子。隻是他來得晚了,此時涵元真水陣外,僅餘二色分明,水聲嗤嗤。
歸無咎搖了搖頭,正要改換方位時。突然生出感應,袖中所藏“越衡真傳”之令符竟蠢蠢欲動。
除卻沖霄閣弟子,主持之人,以及五陵殿精研真傳道途的諸位弟子,其餘人是絕不可能觀看真傳铨選之會的。
歸無咎取出令符,“涵元真水陣”果真應聲分出一道入口。
果斷進入,歸無咎暗道,不知是越衡宗改了規矩,還是自己這一枚令符别有不同。
眼前之景象,仿佛昨日。
武陵殿研法真傳,安坐于龍首巨舟之中,指指點點,逸興遄飛。而十六位靈形境弟子,圍繞陰陽雙魚而坐。看着出場順序,竟已比試到了第十四位。
而另一處角落,各色飛舟法器紛亂零落,當中所乘,正是形形色色的少年,修爲多半隻是靈形境界。顯然是沖霄閣中《九元書》尚未修完的弟子。
歸無咎腳下升起一座精緻小舟,飛遁到這一群弟子身邊。
此時陰陽雙魚之上相試的,是一個身着紅裙,秀而不媚的年輕女子。看她不滿雙十,溫婉之中暗藏英氣,出手也甚是果斷。兩刻鍾不到,陰陽雙魚俱已試畢。
陰陽雙魚,俱是八珠。
這個成績已經非常出色,成就真傳應當頗有把握。
此時歸無咎身邊,卻傳來“嘿”地一聲。
歸無咎轉頭望去,這人是個身着白袍、稚氣未脫的少年,隻見他撇了撇嘴,眉眼間滿是古怪。
歸無咎心中一動,已聽他向旁邊兩位同伴道:“黃師姐總算是出手了。已經比試得七七八八,第三個‘小自在境’總算是出來了。這一屆.呵。”
話音止住,連連搖頭。
歸無咎眉毛一挑,訝然相問道:“聽你的意思,一屆三個‘小自在境’修士,莫非還嫌少了不成?”
這白袍少年這才注意到歸無咎的存在,打量了一眼,恍然道:“這位師兄是五陵殿真傳吧?許是閉關百年以上,今日方才出關?”
歸無咎微笑點頭。
白袍少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道:“師兄有所不知。百年之前越衡宗出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沖霄閣中一位陰魚九珠的絕代天才名爲歸無咎,應時而生,窺破《九元書》中渡塵心劫的不足,撰寫《持心卷》一篇。自此以後,沖霄閣弟子根基大進,曆代真傳铨選之試中,能得三甲的無一例外都是‘小自在境’修士。多時一屆五六個也是有的。”
歸無咎不禁一呆,他自己卻把這一截給忘了。不過,聽到這個消息,卻讓他心頭萌發出一絲奇妙的觸動。
白袍少年旁邊那位圓臉少年,接口道:“隻不過那位歸師兄當年成就真傳之後,竟是一絲音訊也無。比他小一屆的另一位絕代天才木師姐,今日已經是重鸾殿副殿主,真傳之試的考官了。聽說兩人當年的洞府隻是一鎖之隔,真是奇妙的緊。”
歸無咎一愕,擡頭往主持之位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