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方骅卻并未被他氣勢吓阻,斷然道:“時教主太霸道了吧?品珍會有品珍會的規矩。上了台叫了價,哪裏有中途取消的道理?千年累積的四州第一盛會的口碑,豈不是就此付諸流水?”
時暻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語氣卻十分淡漠:“品珍會的名聲與我有何關系?妨礙本人帶回“天演鍾”的,盡是本人敵手。”
宗方骅雖修爲略遜一籌,但強龍不壓地頭蛇,哪裏會懼。冷聲道:“時教主入元嬰三重境後以一敵二的壯舉,我容州修士也是有所耳聞的。莫非這二百年來時教主功行再進,意欲以一敵六?”
時暻哈哈大笑,猶如銅钹亂擊:“如果你們六人同仇敵忾,時某自然不敵。不過你們容州幾大派爲了五行雜玉心懷鬼胎,本人又不是傻瓜,怎麽會不知道?隻要本人全身而退,再随手打死三四百個金丹修士,你猜明年你們品珍會的收益會降低幾成?”
宗方骅權衡利弊,自己六人合力出手,時暻成功脫逃的可能性極低。但是萬一出現意外,後果卻無法承受。
時暻又開口道:“不過若要照顧品珍會的名譽,也不是不行。聽說品珍會服務周到,百子圖更是神妙無方。交易會結束之後,百圖萬閣猶如星散。彌漫百裏,不辨方位。此物被何人買下,勞煩貴宗在他的包間留個記号,本人自去追索。之後發生了何事,也與品珍會無關。”
宗方骅沉默了半刻,和其餘三人作一眼神交流後開口道:“如此便等同于我品珍會和時教主聯手截殺客商。不妥,不妥。”
時暻正要發作,張舜府起身勸阻道:“以張某之間,時教主之法倒也勉強可行。隻不過須略作修改。”
時暻悶悶道:“願聞高見。”
張舜府拱手一禮,笑道:“交易之後,還要和賣方接觸,扣除抽水,返還其應得之利。如果從寄賣此物的人那裏,得到盜了萬池教寶物的線索。證明這“天演鍾”果然來路不正,那拍賣所得的精玉自然無需交割。”
時暻大喝道:“好!待捉住盜賊。事後聯系買家,所出精玉原數退還。品珍會應得抽水,本人補貼一半。就當這場競買并未發生,誰也不曾損失了什麽。想必無論是誰中标,最終都會給本人這個面子的。”
宗方骅仔細思索了一遍,緩緩點頭。搖了搖座椅下垂挂的小鈴,不多時,一個水田羅裙的女子捧着一卷兩寸厚的簿冊走進來。
這女子面貌和台上主持競拍的那位很是相似,幾乎讓人懷疑是一胎所出。她面對七位元嬰真人,依舊落落大方。依次行禮之後問道:“宗真人有何吩咐。”
宗方骅道:“步鈴兒,檢查一下“天演鍾”是何人寄賣。”
年輕女子步鈴兒迅速的翻閱了手中藤紙簿冊。開口言道:“回禀宗真人。此鍾并非寄賣,而是買斷。前日由一無名散修上呈品珍會,要價精玉十八萬盒。當時并無元嬰真人在場,我派吳執事做主,認領了十五萬。另外三派各認領了一萬。換言之,此物已經是四派所有。”
衆人神情頓時微妙了起來。這也是荒海的特殊處。如果是他處修士,要想在什麽本地交易會上銷贓,可沒有這麽容易。然而荒海什麽資源都少,偏偏無名散修卻多。魚龍混雜,根本無迹可尋。更何況這人的确是個聰明人,如果他貪圖更高的收益選擇寄賣,必定要屍骨無存。
時暻看似性格霸道,但頭腦也很靈活。當即開口道:“這樣再好不過。就當時某欠了諸位一個人情。馬上開始拍賣後,時某自然會拍得此物。隻不過無論成交價格幾何都隻是一個虛數。會後時某将天演鍾取走,十八萬本錢奉上,品珍會也并不損失什麽。諸位以爲如何?”
宗方骅默然不語,四州之地的新興勢力,并不止萬池教一家。其餘諸派就算勢頭不及萬池教,也都是有幾分家底的。宗方骅料定,稍後“天演鍾”的競價必定在那幾家進行,最後的成交價格當不下于二百萬之數。
餘玄宗占了天演鍾六分之五的股份。這一百六十萬精玉,相當于十來位普通的元嬰真人畢生積蓄。時暻修爲雖高,一個面子又哪裏值一百六十萬精玉?何況外州修士,在容州影響力更加有限。
玉京門、白龍商會、破滅盟的股份各占十八分之一,隻在十萬有餘。依照他們的意思,舍了這點利益送走時暻這瘟神,還能和對方攀點交情,似乎并無不可。更何況,除了品珍會這一個月,三家門派與餘玄宗敵大于友。
但是作爲品珍會的聯合東主,讓他們現在當場拆餘玄宗的台,那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于是場上陷入沉默,好似空氣不再流動,硝煙一觸即發。
就在時暻臉色陰沉下去,即将發作時。
歸無咎開口道:“在下有一個主意。不知時前輩願不願意聽一聽。”
時暻早就注意到,七張正席,六人都是元嬰二重以上的修爲。唯有最右邊是一個靈形境的青年。想必這人有些過人之處。也不小觑了歸無咎,當即開口道:“你說說看。”
歸無咎轉頭對宗方骅道:“宗真人。昨日在下拜訪了貴派秦上師。秦上師許了我三件事。并言明這既是她個人的承諾,亦是餘玄宗的承諾。餘玄宗若力所能及,必定履約。此言當真否?”
宗方骅肅然道:“論對門派的貢獻,秦上師在門中唯有掌門真人、和凝真人可以與之相比。論見道明法,秦上師實爲四州魁首,不作第二人之選。”
此語一出,時暻冷哼一聲,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宗方骅假作不知,續道:“秦上師的承諾,可要比宗某有分量的多,自然是算數的。”
歸無咎道:“那在下鬥膽,就動用一次承諾的機會。希望貴派能夠放棄拍賣天演鍾的利益。”
宗方骅有些意外的看了歸無咎一眼。未有過多遲疑,當場應下。
歸無咎暗自點頭,秦夢霖在餘玄宗果然是有分量的。于是沖時暻笑道:“時教主。估摸着這天演鍾的成交價,當在二百萬有餘。其餘三派十八分之一的份子,當也有十萬有餘的利益。若時教主拿出四十八萬來——其中十八萬本錢,玉京門等三家各十萬分成,便可領了天演鍾法寶回去。”
時暻并未開口,馮邝山開口笑道:“歸小友是在擠兌我等了?餘玄宗一百五十六萬的利益都能舍了,區區十萬盒精玉,不必再提。”
歸無咎微笑謝過,馮邝山這個表态在他意料之中。
張舜府笑道:“張某和歸小友也算有幾分交情。破滅盟的半分股份,同樣作罷。”
獨孤信陵亦淡然道:“十萬精玉對于白龍商會算不了什麽。”
玉京門三家倒不是純粹爲了巴結歸無咎。本來舍了十萬精玉,讓時暻就此消停,在他們看來就是可以接受的選擇。先前隻是被餘玄宗捆綁在一起,不便落井下石。現在就坡下驢,順便賣歸無咎、時暻兩方人情,哪裏有不樂意的。
時暻上上下下掃視了歸無咎一眼,幹脆利落的道:“你有什麽條件,說吧。”
大家都是聰明人,辦事自然省心。歸無咎笑道:“在下對這天演鍾法寶很感興趣。此寶拍下之後,望時真人借給在下觀摩幾日。”
時暻點頭道:“可以。返程的破浪錐将近半月之後出發。在此之前,此物歸你保管。一旦拍下,你們品珍會直接送過來便是。”這位時教主行事雷厲風行,留下這句話後,人影一晃便不見了蹤影。
宗方骅對着步鈴兒傳話下去。步鈴兒得了吩咐,剛要告退。
宗方骅又道:“且住。吳執事職分俸祿升一級,着門中爲他備下凝丹之物。他族中撥給一個适齡弟子入“微言堂”的名額。”
步鈴兒一擡頭,臉色錯愕。按照餘玄宗門規,仙市上品物辨類的執事,收購各類寶材異物的權限在十萬之數。以一年爲期,盈利多寡明賞罰。如果要一次動用十萬以上買斷一物,當要簽了契書。若最後不能收繳五成以上的利潤,必有重罰。
宗方骅溫聲道:“本門雖然并未獲利,但責任并不在他。他也并未看錯珍寶。這等敢于任事之人,門中不能冷落了。”
步鈴兒領命退下。
半刻鍾後,現在拍賣的寶物“五方步辇圖”交割完畢。天演鍾又重新登場。
剛剛發生了一點小意外,主持拍賣的女子果斷的很,将天演鍾暫時延後,提上幾件其他寶物。幾家實力不凡的新興宗門早已鉚足了力氣,準備用海量的精玉大戰一場。
天演鍾起拍之後,價格節節攀升,果然不亦樂乎。當然這一切都隻是假象而已,結果早已注定。最終時大教主以二百三十七萬的天價購得此寶。
九連廳内,随着寶鍾送來,君不善、白宣明等人神情複雜。原本以爲歸無咎不過是狐假虎威。仗着器道真人在荒海待價而沽的地位,位列上賓。心中哪裏肯服氣。方才見他和那氣焰嚣張的元嬰三重境真人談笑風生,似乎還從他手中讨了便宜,一時都有些悻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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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