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歸無咎打招呼的,正是長袖善舞、見誰都是自來熟的裴鴻平。
和歸無咎寒暄兩句,宗方骅笑道:“算上歸小友,百子圖主位上的人物才算是完整了。方才在半路中,我和張真人還在向四位真人介紹你這位少年英傑。”同時張舜府上前一步,笑着和歸無咎閑話攀談。
随即宗方骅、張舜府向歸無咎介紹其餘幾人。
那黑袍長發的真人,氣機澎湃精微,玄氣流轉時,猶如砂石化爲粉塵,粉塵凝成砂石,大小精粗起合無量,換對相生。歸無咎一眼看去,便覺此人功行極爲精深。此人乃是裴鴻平的“引道師兄”,同信奉渾真都大魔尊的魔道修士,名爲業命宏。
那面貌慈祥的紫袍老者謝晉禅,正是謝玉真的祖父;貌不驚人的素服中年,乃是玉京門的長老馮邝山。最後那位相貌似乎二十七八的女修,是白龍商會頂替皇甫清雲前來的另一位“石”字号主事真人獨孤信陵。
這幾位元嬰真人,和歸無咎說話時都是面容和煦,言笑晏晏。可是和他們身後那幾位年輕人見禮時,情形反而不同了。
那日沙子風在歸無咎手上失了面子,大庭廣衆之下發生,紙裏包不住火。這時隻闆着臉,粗率的一拱手便避過了。謝玉真對歸無咎倒沒有什麽成見,反而頗爲佩服歸無咎破解“污星亂綱珠”的手段。但她腼腆性子不善言辭,萬福一禮,幾句場面話,如蚊蠅呢喃,便忙不疊的避開,臉頰現出淺淺暈紅。
至于剩餘三人,和歸無咎本素不相識。但歸無咎卻敏銳的感覺到,這幾人表面的客套之下暗含着敵意。這三人名爲真長言,白宣明,君不善。分别是破滅盟,白龍商會,餘玄宗本代的傑出弟子。
真長言、白宣明二人和歸無咎半真半假的虛僞應答一番,各自退下。此時君不善上前一步,先是例行恭維幾句,突然道:“聽聞歸道友前幾日與玉京門沙師兄一番比試,功行穩壓沙師兄一籌。君某心癢難耐。品珍會之後,還要向歸道友請教一二。”
此言一出,沙子風臉色鐵青。不過馮邝山作爲元嬰真人,卻城府很深,和悅面容依舊如故。
歸無咎平淡的道:“好說。”
君不善聽了歸無咎極幹脆的兩個字,眉頭一皺。他身量高大,面龐五官棱角分明。一皺眉時,不難體察出一絲勃勃踴躍的進攻性。
餘玄宗、星月門、白龍商會、破滅盟、玉京門數家,看似規模相當。但餘玄宗一貫野心十足,謀略也深。除了在荒海五行雜玉之事掌握主動、萬殊閣秦夢霖錘煉功法、中曲仙市等幾項事關大局的布置外,餘玄宗暗中尚有數項極厲害的策劃。
其中一項計劃,和門中核心弟子的錘煉培養有關。
二百餘年之前,餘玄宗器道真人和凝,煉成一樁異寶,名爲“陰陽絕針”。陰針傷神竅,中針之後金丹修士的神意感知、元氣調用均會慢上一星半點,失卻了“抱丹成圓”和“虛丹成韻”的應變無倫;陽針制金丹,施針後丹煞之力被約束大半,不能盡數調用。
這一件異寶發明之後,餘玄宗最優秀的二三十位靈形修士,多出一道試練關卡“玄丹生死煉”。餘玄宗将自仇家對頭俘虜的金丹修士,抑或本門犯下重罪的金丹罪修,盡數施以“陰陽絕針”之術,與門中靈形真傳實戰。
“玄丹生死煉”之試,既不違背靈形境時當一意上進,力誡醉心于法術旁支的宗旨;又對門中真傳的實戰能力起了極大的錘煉作用。這樣靈形境真傳弟子,一面能熟悉金丹修士的作戰方式,同時刺激自身的極限,有益功行提升。
内有秦夢霖提升餘玄宗功法品質的大業,外有别出心裁的實練之法,餘玄宗相信,自己門人弟子的培養遲早要和甩開其餘諸家一截。
那些充當陪練的金丹修士一身功力隻剩下兩三成,而餘玄宗真傳種子可以使用任意外物、法器。盡管如此,金丹修士的丹煞之力仍然要比靈形修士強出何止十倍。曆來勝負之數,依舊是靈形弟子處于下風。
而君不善,是“玄丹生死煉”之試以來,第一個和金丹修士放對勝多負少的真傳弟子。餘玄宗上下,對他極爲看重。
君不善自己,也自認爲是未來繼承餘玄宗掌門的不二人選!論修爲高下,他自負靈形境中天下無敵,穩勝其餘幾家種子選手如真長言,白宣明,沙子風等輩。
然而昨日光臨中曲島,卻聽說那個叫歸無咎的神秘青年,三招兩式之間便擊敗了玉京門沙子風。
君不善就算再自大,自忖鬥敗玉京真傳至少也要一刻鍾的時間。當時便大爲震動。好在歸無咎和沙子風并不是正式交手,而是推杯換盞間分了高下。或許這其中有不爲人知的巧妙手段,并非真實戰力的表現。
宗方骅對君不善的心思心知肚明,不着痕迹的道:“正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有多餘的話,不妨等入席之後,伴着茶水佳釀慢慢溝通。”
衆人随身附和,一同往百子圖中去了。
一年十二個月,大約十一個月有餘,玉京門諸派和餘玄宗都是處于冷戰狀态。唯有品珍會的這數日,這幾家門派才有可能齊頭并進,一副友盟模樣。反正這些變色龍的功夫對于這些活了幾百上千歲的人物來說,再容易不過。
這荒海五行雜玉就像一塊大蛋糕,容州各派内鬥時自然鬥的厲害。問題是品珍會可是連外洲相當于一等宗門的大宗巨派也十分感興趣的聚會。作爲中曲島之市的共同主持者,這幾家自然會在表面上站在同一立場。
盡管外洲門派作爲一個完整的勢力介入荒海格局的可能性不高,面臨的難度也很大。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幾家還是要維持表面上的一緻,以免節外生枝。
百子圖中,距離三層之台最近的一圈華麗廳堂連成一片。其中正南方獨占一座百子圖的寬敞樓閣号稱“秀容堂”,沉香爲梁,玳瑁帖門,玉柱紫窗藻繪宜人,極盡雍容明麗之能。
廳堂前方,八道二三尺高、細竹織成的镂空彩籬淺淺分隔,鑄成宛如新月的一道“九連環”連綿正廳。“九連環”之後,是二十四間半似庭院、半似包間的格局。裝飾缛麗比之前九間固然稍遜,但也稱得上耀目煥爛。
秀榮堂,正是中曲島之市的東道主,四大派和十八家二等宗門與會所占位置。其中前方九塊半分半連的區域,爲餘玄宗等四派所占。九占其四,多餘的位置卻是備作招攬貴客。至于後方的二十四間半高院落,正是十八家二等宗門占據。
至于整個“秀容堂”兩側圍成一圈的十一張百子圖,被劃分成八十八間上等廳室,以供外州大派和身家豪闊之人租用,以和外圍的簡易包間做出區别。
十八家二等宗門的人物一刻鍾之前已經進入此地。此時見宗方骅等人進來,連忙起身行禮。這些人物中歸無咎倒有一多半是認識的,正是那日在玉華坊相識的焦诜圖、何雨圭等人。此輩和幾位元嬰真人見禮之後,亦和歸無咎微笑緻意。
君不善、白宣明、真長言等人,見這些個金丹修士把自己當做元嬰真人的附庸,卻和歸無咎單獨見禮,無不暗生妒意。沙子風表情冷淡,反而較君不善三人克制一些;那小娘子謝玉真懵懵懂懂,仿佛并不明白其中關節。
“九連環”勾連似新月之弧,正中第五号半隔雅室,被餘玄宗宗方骅占了;宗方骅左手邊第四号位置,是玉京門馮邝山;右側第六、第七号雅室爲破滅盟張舜府、白龍商會獨孤信陵占定。這四個位置是四家成例,并不變動。
随着宗方骅舉手示意,魔宗修士業命宏、謝玉真的祖父謝晉禅占據馮邝山左側第二、三号位置;歸無咎占據獨孤信陵右側第八号雅室。歸無咎也不推辭,往雅室正座那鳳紋青玉搖椅上坐定。
每一間内都是一方玉台正座,側後方一圈錦榻蒲團。正座唯有一席,其餘如君不善,謝玉真等後輩,都是坐在長輩之後的錦榻上。此刻君不善等見歸無咎坐在雅室正座,俨然以一方主賓自居。
君不善忍不住刺道:“歸道友之座席,當是令師親至,方有資格坐上。以在下愚見,如果本人處在歸道友的位置上,即便獨自占據一廳,也當虛留此位避座于後。這才是尊師重道的道理。”
歸無咎哂道:“宗真人請我落座于此,歸某從善如流而已,又何須多慮?如按照君道友所言,到底是道友錯了,還是宗真人錯了?抑或在君道友心中,自家師長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僞善之人?”
君不善臉色一變,但卻不肯正面回答:“無論如何,歸道友如此作爲,是失了尊師重道之禮。”
歸無咎笑道:“非也。既不負宗真人盛情,亦能全師道之禮。兩全其美,也容易得很。”
君不善忍不住問道:“如何能夠?”
歸無咎朗聲道:“若我師親臨此處,餘玄宗另設高席于九閣之上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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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