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歸無咎自忖所慮萬無一失。面上流露出自信的笑意,信步走出洞府之外。
歸無咎在另一座山峰中同樣開鑿出一個簡易洞府,外布一道禁陣。
此事做完,歸無咎一抖腕,手中多了二物。一件是一卷青底黑鑲的符箓,另一件是八隻尺許高低的雜色小旗,以細密絲線捆成一紮。
一掐法訣,八個小旗散布開來,鎮定地表。那數十張符箓在空中升降起伏,一番飄蕩之下,依方位緊貼在兩座山峰上,随即隐沒不見,如同沉入泥中。
這兩種手段,是使兩座石山更爲堅固,同時隔絕神識靈機的探查。至于在另一座山峰中費了兩三個時辰開鑿第二座洞府,其實完全無用,不過是爲了給了歸無咎接下來的動作提供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現在,那不知埋藏在何處的“地脈賦形珠”便感應不到兩座山峰,而隻能探查到地表以下。這一手乃是大門修士經營洞府所用的罕見手段,爲散修之輩所無。但以餘玄宗的根底,自然也不會大驚小怪。
按理說,歸無咎隻需如法炮制,将地下靈機感應一一鎮壓,那“地脈賦形珠”便如同聾啞,再也無法發揮作用。
但歸無咎卻不能如此做。修士将洞府所在山脈、地表甚至地下十餘丈加以封鎮,本屬正常。但若将地底數十丈甚至百丈以上一并封鎮,那就欲蓋彌彰了。
歸無咎返回洞府之中,取出一支半尺長短的線香。手指彈出一點火苗,将之點燃。神奇的是,這香火點燃後煙成碧色,升騰了半尺高度,凝而不散。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這支香完全燃盡,化作幾段殘灰。而那碧煙卻愈發聚攏,滴溜溜的一陣翻滾,化作一隻活靈活現小猴模樣。
這小猴張目四顧,随即伸出右爪撓了撓腮,動作宛然,與真猴無異。随即它鼻端輕嗅,躍出幾步之後,一溜煙的沉入地底。
歸無咎斂息入定,靜靜等候。
過了半個時辰,地上升騰起一股青煙,卻并未再次變幻成猴狀,而是凝成筆直的一道。歸無咎毫不猶豫,張口一吸,将這道綠煙吞入腹中。
還有最後一步。
接下來一個月時間,歸無咎每日作息極有規律。
他早起之後環島一周,或東或西飛遁一個時辰,然後返回。至于其他的時間,一概呆在洞府之中,以煉化五行精玉之法有條不紊的修煉。即便有心人窺探,也隻道是他在探查周圍地理形勢。然而就這不着痕迹間,歸無咎已然做成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環繞貞如島,暗暗布下兩道陣法。
其中一道陣法,名爲“心返”大陣。
此陣布置極爲簡單,隻需環繞島嶼,将三十六枚“心返子珠”暗暗投入水中即可。“心返子珠”本是天地生成,外貌經過特殊煉化,和普通石子無異。即便有人窺探到歸無咎将此物投入水中,也無法潛入至少數百丈深的水底,将之準确打撈。
“心返”大陣不主動釋放靈機,卻能将數十裏範圍内的修士氣息完全捕捉,探查範圍還要超過元嬰三重修士。如心觀照,返其本真。心返二字,正合其名。
歸無咎到底隻是靈形境界。靈形境和金丹境的差距是全方位的。如果說歸無咎有什麽優勢,那無非就是信息不對等帶來的先手之利。如果一時不慎洩露了底細,歸無咎行事勢必處處受制。
以靈形修士和金丹、元嬰境界的神識差别之大,如無布置,極有可能爲人窺探而懵然不覺。到時候歸無咎除非龜縮于洞府中。否則很多手段即便在貞如島上,也不能盡情施展。
第二道陣法名爲“聽雲”大陣。
此陣但聞其名,似乎透露出一股悠遊自在之意。實則不然。聽雲之陣,其實和餘玄宗“遷星子母陣”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範圍小了許多。在環繞貞如島的百裏範圍内,朝着四個方向布下陣基牽引之力。
如此一來,一旦發生什麽意外變故,歸無咎也可以輕松達到超越金丹修士的遁速,并瞬間拉開上百裏的距離。
盡管歸無咎所藏符箓法寶之中包含不少神妙遁法。但是這類法門往往不能及遠,近不過數丈,遠不過數百丈。隻可用于鬥戰中閃轉騰挪,卻不足以擺脫對手。
至于所經營的另一件事。歸無咎每次出行之後,返回貞如島的路線都是固定的。海上飛掠半個時辰,會越過一座和貞如島大小相當的荒蕪島嶼。
這看上去似乎也沒有絲毫奇怪之處,因爲除了探明“五行雜玉”存在的星島之外,荒海内的無名小島不知還有多少。隻不過這等島嶼既無物産,地又狹小,不但無人駐紮,甚至連名号也是沒有的。
沒有人注意到,歸無咎在掠過這無名小島時,同樣暗暗撒下心返子珠。
“從現在起,你的名字,叫貞如島!”歸無咎心中暗道。
今日歸無咎再次駕馭元光飛遁到無名小島附近。隻要再布下最後三枚“心返子珠”,圍繞此島的“心返大陣”便能大功告成。
歸無咎飛身下掠,随着三枚圓珠悄無聲息的落入水底,三十六珠之間的聯系瞬間形成,小島周圍數十裏方圓纖毫畢現。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
歸無咎臉上的微笑,這一月勞作大功告成的欣慰,陡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轉而被一層冰冷嚴霜所代替。
西南方向,距離自己十裏出頭。一道遁光朝自己所立方向肆無忌憚的急速奔馳,用不了多久,就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荒海之上熔煉五行雜玉的金丹修士數量何止千萬。但這些人散布于這片廣闊海域,其實如同投沙入水,掀不起半點浪花。歸無咎可不相信真的會有什麽偶遇。
歸無咎當機立斷按落遁光,降落在孤島邊緣的水面上,靜靜等候。
片刻之後視線内出現一個小黑點,随即這黑點快速擴大,擴充成一個人影,出現在歸無咎面前。
這是一個銀發披身,皂袍麻靴的幹瘦老者。此人鸠形鹄面,相貌粗惡,背後卻紮了一件精緻的大紅披風,頗顯不倫不類。
當着一個靈形修士的面,自然沒有必要掩飾自身氣息。一股混圓執中的意蘊在空氣中流淌,統禦着此人周身上下的法力流動。但是這股意蘊凝而不活,寂如死水,靜如寒鐵,好似沒有半點生機。
斷了道途的金丹一重境修士。
這也不足爲奇,混迹荒海九成以上的人物,都是這等修爲。
這老者見歸無咎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等候,似乎已知自己要來,臉上倒是顯露出幾分驚訝。
歸無咎心中詫異不亞于這老者。原來這人正是舊識。一月之前在靜虛堂尋租星島時,不聲不響的坐在自己身邊,然後排隊上前卻被自己“插隊”的,正是此人。
盡管對此人身份判斷的八九不離十,歸無咎還是笑眯眯問道:“人生何處不相逢。老先生着急趕來,有何見教?”同時左手在空中輕輕一撥,四張符箓一字排開,浮蕩胸前。
這四張符箓一黑,一黃,一白,一藍。除了那白色符箓通體白濛濛的一片,恍若一片冥霧。其餘三枚符箓上均附以繁密的紋飾字符,但縟麗之中不失清逸玄妙,一看可知并非凡品。
這老者也是活了五六百載壽數的金丹修士,平時自負有些見識。但是歸無咎取出的這四枚符箓,他卻一枚也不認識。
呆了片刻,此老不驚反喜。冷然一笑,露出一口锃亮黃牙,聲音很是銳利:“見到老夫這大紅披風,還能問出有何見教。你這小子倒有趣得緊。看來在荒海地界,吾等的大名還不夠響亮。以後行事,當更用力一些了。”
歸無咎雙眼一眯,淡漠道:“紅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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