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宗姓老者詫異的神色,歸無咎輕言細語的解釋起來。
他聲調安娴,似乎能夠給人額外的信心:“師尊于“七十二外邪”一道有些心得。最初半是傳承,半是自悟,共掌握了十八種外邪的破解之法。”
“二百年之前,師尊應邀破解焱州一處流毒橫生的上古地淵。彼時焱州五位器道真人聯手,交換共享了破解諸邪的手段。删除重複,計有四十七種破法,合煉作五大外藥。這五藥在下均攜帶在身,因此破解污星亂綱珠,倒也有六成以上的把握。”
容州以西是雷州、震州、平州。焱洲之地還在震州之西,中間隔了一道“定河”,傳送法陣據說掌握在一家詭異莫測的魔宗手裏,非外人可知。
容州荒海地界的修士即便有增廣見聞之心,也不過在雷州、震州、平洲之間通過古傳送陣相連。至于飛遁近百載、西渡定河,那是決計不可能的。
宗姓老者默然,容州荒海地界相對偏僻,僅有的兩家一等宗門餘玄宗、星月門又是勢同水火,論道法交流确實不如他州修士。
此時歸無咎打開一隻瓷瓶,當中飛出一枚龍眼大小的赤紅丹丸。丹丸在風中一卷,登時化作一片粉末,飛飛揚揚,均勻細灑于映星晷上。
餘玄宗五人面色嚴肅,目不轉睛的看着歸無咎施爲。
過了大約半刻鍾功夫,那漆黑牛角似乎一切如舊。
歸無咎面色如常,取出第二枚丹丸,這丹丸紫白交錯,雲紋淺暈,品相較第一枚赤丹遠勝。歸無咎如法炮制,碎丹化塵。
對于餘玄宗的人來說,等待的過程自然很煎熬。就算是張舜府一行,顯然心中也并不平靜。
歸無咎自己也是一副鄭重之極的神态,凝神注視着映星晷上反應。
這副神态在旁人看來是理所當然的。因爲歸無咎是攬了此事的人,自然會竭力施展手段。成功與否,在他和餘玄宗的交涉中是一道重要籌碼。
然而歸無咎心知肚明,自己這副面容隻是一道掩飾。在場之人,除了謝玉真和那紅發大漢,哪個不是人精。如果被人察覺出每一次嘗試,自己早已預先知曉結果。那會平白招來不必要的猜疑。
那些個道心執着、精微唯一的上宗真傳弟子,大多數做不來這等聲色做作的俗事。
不過歸無咎功法以精微奧妙見長,道術以會通萬法爲旨,最不欠缺秉一總萬、舉要治繁的入境變化功夫。
這一點即興演出,可謂手到擒來。
隻是第二枚藥丸依舊無功。
第三隻翠色瓷瓶打開,跳出一枚半透明的幾乎未凝的丹丸,一股森然寒意頓時侵徹數丈方圓,原本心思浮沉不定的諸人都覺得皮膚一顫,對此丹的評價都不約而同的提高了幾分。
歸無咎吹一口氣,這一枚丹丸瞬間化作無數氣泡四散而去,小小一丹,竟将這數百丈高的映星晷包裹的嚴嚴實實。
又過了一刻鍾,這好大陣仗的第三枚丹丸似乎依舊無功。餘玄宗之人面色有些忐忑了。
其實他們也不知曉其中奧妙,但從表面上看,歸無咎似乎動用了很是了得的手段,卻依舊未能祛除映星晷的污穢。
當半灰不黑、賣相平平無奇的第四枚丹丸飄蕩在映星晷上時。在場的十餘人神态平靜,好似并未抱太大的期望。
然而造物戲人,此時映星晷卻突然起了變化。這碩大的牛角雖然漆黑如舊,但是在場衆人似乎都感覺到,這份“黑色”似乎晦澀了一些,如同草木凋零,失去了生機。
歸無咎似是長出一口氣,微笑道:“可以了。請依照先前手段,再次施爲即可。”
宗姓老者目光閃過一道精光,果斷的一點頭,再次取出“清正煥明鏡”,一黑一白二色光芒掃過,登時如湯沃雪,漆黑牛角中劃出一道明亮的玉色光華。
宗姓老者大喜過望,但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輕輕偏轉鏡光。鏡光至處,映星晷如同被擦拭了污穢一般,立即恢複光潔。而鏡光移動後,原先已然修複之處并未被黑氣再次侵蝕。宗姓老者見狀精神大振,連忙催動自身法力,雙色鏡芒如浮光掠影般縱橫交錯。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映星晷已然被清洗的七七八八。
無限遙遠的距離之外,一抹淡淡光華和映星晷相互勾連。這纏繞連結之力愈來愈明顯。就在整個映星晷煥然一新的時候,遷星浮海破浪錐由靜而動,一如出港之時。
餘玄宗五人這才如釋重負,鄭重道謝。歸無咎微笑謙讓。
歸無咎此時在舟頭長身而立,衣袂清揚。他心中極爲暢快,當真瞌睡了便有人送枕頭。星月門的陸天慶此行,真是立了一大功,即便是一名越衡宗弟子在此,也未必能夠起到如此助力。
不過陸天慶若是知道污星亂綱珠轉手就被破去,卻不知作何感想。
越衡宗既然對歸無咎抱有期待,自然不會将元玉精斛交給他就不管不顧了。盡管爲傳送陣所限,不能加派護佑人手,但歸無咎此行可能會遇到的疑難,甯真君等人都做了充分考量。
譬如歸無咎以元玉精斛煉化五行雜玉,極有可能進入地脈深處。如此一來,就有一定的可能性遭遇濁氣、邪氣、煞氣侵蝕元玉精斛。盡管這個可能性不高,但也決計不能期冀于僥幸。
歸無咎方才取出的第四枚丹藥名爲“破邪正明屠煞大丹”,号稱越衡宗器道一門的“衛道大藥”。天地間的“十二障、二十四屍、三十六濁”等七十二種侵蝕法寶的邪氣,此丹足可破解六十九種。
不能破解的三種,乃是十二障中最厲害的“天人三絕障”。這三障産自紫微大世界的三處絕地,即便是真君大能所執混元真寶也要慎重對待。這自然不是星月門所能夠掌握的手段。
至于其餘四種丹藥,四十七種解法之說,都不過是障眼法,爲免駭人耳目而已。
挽救遷星子母陣并不是歸無咎的目的。歸無咎所在意的,是借助一個機會坐實自己的身份,一個背後有器道真人撐腰的第三方身份。并借助這個身份取得待價而沽的有利地位。
盡管歸無咎剛剛和張舜府等人相談甚歡,但是他心中清楚,向這一夥人靠攏絕不是有利的選擇。有朝一日餘玄宗和破滅門等撕破臉皮,他們五六家知根知底抱成一團,自己卻是個勢單力孤的外來者,随時有可能被抛棄。
同樣完全倒向餘玄宗也不可行。在張舜府等人看來,餘玄宗已經有一位器道真人和凝,如果再招攬一位器道真人作爲客卿,那麽優勢将會進一步擴大。他們不可能、也不敢明着找和凝真人麻煩,餘玄宗也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那麽把矛頭指向歸無咎也是理所當然的。
在這之前還要面臨一個問題,歸無咎作爲一個生面孔,即便他有着主動投靠某一方的心思,想要完全取得對方信任也極爲困難。譬如方才在山海廳聚會,歸無咎敢斷言,如果自己過于主動的向張舜府等人靠攏,他們一定會仔細尋摸自己的底細,以防自己是餘玄宗布下的棋子。
這兩個問題被星月門陸天慶完美的解決了。歸無咎亮出“破刹正明屠煞大丹”強勢坐實了器道真人傳人的身份。
自己将什麽破解四十八種煞氣的外藥随身攜帶,在餘玄宗和張舜府等人看來,明顯是爲了在荒海開掘地坑備下。
同時,無論張舜府一行還是餘玄宗,都不認爲對方塞進歸無咎這麽一顆棋子能夠請的動星月門搭上戲台,那麽歸無咎的第三方身份自然也是可信的。
在自己背後這“器道真人”師尊并未露面之前,自己當可享受許久的香饽饽待遇。
歸無咎儀态輕松,在餘玄宗和張舜府兩撥人看來,卻是另一回事。歸無咎年齡不大,此時這番神情倒像極了大出風頭之後的故作矜持。
宗姓老者極力邀請歸無咎入住舟中爲餘玄宗長老所備的靜室,但被歸無咎以不願多生支節爲由微笑着拒絕了。好在宗姓老者似乎自有分寸,也不強勸。
歸無咎心裏門清。宗姓老者此舉一是客套,二是試探自己到底是不谙世事還是待價而沽。歸無咎自然給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答案。
接下來旅途中,歸無咎和張舜府等人依舊相談甚歡,宴飲不斷。似乎雙方從無什麽隔閡。
六日後,歸無咎旁觀了裴鴻平上拜渾真都魔尊的儀式。歸無咎本在靜室中行功修煉,裴鴻平卻一意相邀,似乎意在徹底打消歸無咎對自己身份的疑慮。盛情難卻,歸無咎也隻得遵命。
上拜儀式頗爲簡略,不過一牌符、一香案而已。在虔誠禱告之後,依稀可見裴鴻平臉龐上起了淡淡金紋,環眼一圈色澤加深,一頭黑發轉爲烏青。除此之外,倒也沒有什麽異像。上拜儀式之後,裴鴻平元光氣息似乎果然略微加強了些許。歸無咎仔細觀察了裴鴻平的祭拜過程,若有所思。
編輯一旦上班,就去聯系改書名的事情。我知道有很多人覺得現在這名不落俗套的。但是是真的不吸引人。喜歡内容就可以了,書名還是要起一個接口的作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