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默然不語的嶽玄英,此刻突然冷哼一聲。
盧真人知他心意,宮直文如此保守作爲,卻和嶽玄英道念不合。于是笑道:“剛則易折,我看這宮直文的策略也沒有什麽不妥。”
不多時,甄少華,胡至清,陸守拙三人也一一下場比試完畢。
甄少華陽魚五珠,陰魚四珠,九星;
胡至清陽魚四珠,陰魚六珠,十星。
陸守拙倒是又一個讓人意外的與會弟子,陽魚六珠,陰魚七珠,十三星。
陸守拙自己卻苦笑一聲,他所奉行之道正如其名,以守拙藏虛爲要旨。真傳法會之前,他其實有幾分信心奇兵突起,奪得一席真傳之位。未料種種變故,幾位師兄弟珠玉在前,他到底還是差了一籌。
他心中暗道,好一個宮直文,你倒是個深藏不露人物,和你相比我卻成了正直之輩。不如将我二人的名字交換了,你叫宮守拙,我叫陸直文算了。
未上場的弟子隻剩下三人,容常治,甯素塵,歸無咎。
容常治見甯素塵、歸無咎二人均無下場之意,拂袖一躍,緩慢走近那丹水陰魚。
衆弟子都是面色一愕。
曆古以來,所有參與比試的靈形弟子均是先試惶火陽魚,再試丹水陰魚。其實這也不過是約定俗成而已,并非一定之規。
但是所有人均如此做,那就必然有其道理。丹水陰魚精微奧妙,其中耗費的心力要遠遠超過惶火陽魚。先陽魚而後陰魚,其實是遵循由淺及深的道理。試過陽魚無礙于陰魚之試,但是先試了陰魚,種種曲折變化,心力損折,未必就再能凝聚出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陽魚之試多半要受到影響。
先前喬修廣果斷調整策略,陰魚試得了七珠的成績,已經臻于自身極限。饒是如此,還是被那宮直文比了下去。
喬、容二人相互知根知底。方才甄少華,胡至清,陸守拙三人下場之時,容常治便在苦思應對之策。自己和喬修廣均屬較爲均衡的一類,沒有太過明顯的“陰行”“陽行”之偏,勉強論之,容常治陽剛爆發稍有不足,而陰柔變化略勝半分。惶火陽魚之試時,喬修廣達成七珠,似乎并不艱難。那麽自己勉力而爲,當也可以勉強成就七珠。那麽突破口便在丹水陰魚之上了。自己如能沖擊八珠,那麽自己也将是十五星的成績。便足以和成不銘并列,一舉壓倒宮直文。
喬、容二家同氣連枝,這次被那韓氏擺了一道,注定有一人無法成就真傳弟子。不過韓氏既然出了待诏真傳一級的驚豔人物,自己兩家這百千年内恐怕難以與之争鋒。因此隻能奉行以我爲主的策略,充實壯大自身。
如果自己未能晉位真傳,那可算是族門的極大挫敗。家族中的許多長遠規劃,都是以自己成就真傳弟子爲前提所展開的,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容常治擺了一個“枯幹栖鳥”的陰分架子,将這種種思慮強行忘卻,調息已定。
一擊,一珠。
二擊,二珠。
三擊,三珠。
容常治出手極快,完全借鑒了喬修廣的冒險策略,略一感應到那變幻中的良機就毫不猶豫的果斷出手,似乎比喬修廣還要更快捷幾分。
四擊,四珠。
第五擊!
五擊之後,便要按照預定方針,降速調息,以最紮實的姿态擊出最後三擊。
然而就在這時,容常治的臉色變了。
光幕之外觀看的衆多真氣境弟子也齊齊發出“咦”的一聲。
空中四枚幽靈珠紫光明滅,尚未飄搖到最高點。
這可不是成不銘出手之時,幽靈珠處于無色狀态,無法以目力視之。
容常治眨了眨眼,定睛看去,确實未曾有第五枚坤靈珠從魚口噴出。
他青色面龐瞬間泛起一股紅潮,然後迅速消散,變成慘白。
失手了!?
雖然容常治人緣并不甚佳,但見此情景,絕大多數同門依舊感到惋惜。
但太和天宮上嶽玄英及十餘位位元嬰真人個個平靜,似乎均覺得理所當然。
喬修廣能夠以此法達到七珠,固然有幾分僥幸,但也不過是竭盡自身潛力而已。而容常治試圖依樣葫蘆沖擊八星境界,卻是超過了他自身能力的上限,自然無法成功。
曆來真傳铨選之會上,若是比試弟子心性不足,未曾圓滿發揮潛力也不是奇事。但是無論你策略如何正确,心态如何平穩,也無法取得超過自身實力上限的成就。
還有一點被容常治忽略了,那就是喬修廣遵循常規,同樣是先測試陽魚,再測試陰魚。測試陰魚之時,經過陽魚試時的全力一擊,元光之力已經有了微妙變化。容常治自以爲有針對性的調整了次序,同時又借鑒了喬修廣的策略,卻并未于這一點細小差别有所留心。
太和天宮之上除了那客座青年之外,以嶽玄英修爲最高,遠遠超過一般元嬰真人。他看的最明白不過,如果容常治調整到最佳狀态,前五珠确然能夠成功,第六珠、第七珠也不在話下,隻是那第八珠,要确保成功,至少要到第三十八息的時間上。也就是說,其人注定是無法完成陰魚八珠的。
容常治對周圍的各種神情、光幕之外真氣境弟子此起彼伏的惋惜之聲恍如未覺。不知呆立了多久,終于挪動步伐。隻是他并未朝那惶火陽魚走去,而是徑直回到自己座上,閉目無言。
對他而言,丹水陰魚試得了四星,惶火陽魚也不必再試。至于今後道途,隻覺腦海中一片空白,稍稍多想半分就頭疼欲裂,隻得強自入定,舔舐傷口。
以往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情況,某一位弟子一試之後對結果大感失落,不再參加陰魚之試。對此主持之人往往都稍加勸阻。不過現在嶽玄英紋絲不動,顯然并未打算這麽做。
盧真人微一沉吟,自己也不能再三越俎代庖。于是便任由容常治回到座上。
衆人所座石台浮至半空,由三列變成一圈之後。歸無咎、甯素塵二人恰好相鄰。
甯素塵似乎從神遊天外的狀态回複過來,沖歸無咎嫣然一笑,朱唇輕啓:“歸師兄先請。”
歸無咎淡淡一笑,頗爲誠懇地道:“相比于等待上場,歸某更讨厭等待不可掌控的結果。希望甯師妹能夠成全。”
甯素塵似乎對歸無咎話語有幾分驚訝,略一思索,沖歸無咎一點頭,灑然下場。
沖霄閣中靈形境的女弟子有六位,真氣境的有八九位。這十四五人中,論姿容以甯素塵、謝月屏爲最佳。兩人又恰好氣質相反;謝月屏靈動跳脫,偶爾稚氣流露,雖然芳齡十七,卻時常和十三四歲的少女一般;而甯素塵氣似幽蘭,淑逸閑華,雖然未滿雙十,卻更有一種接近成熟女人的韻味。
甯素塵蓮步輕移,飄飄然在惶火陽魚前站定。
她身姿曼妙,芊芊身形擺出一個架子尚未出手,光幕内外、天宮上下又是“噫”的一聲。
不但旁觀的真氣境弟子、圍坐應試的靈形弟子,就連太和天宮上許多元嬰真人、金丹修士,也是一臉驚訝之色。
隻見甯素塵雙腿微曲,側身抱臂,正是一式“鳥革翚飛”。
元始式。
甯素塵的這一式“鳥革翚飛”任何多餘的變化也看不出來,連“陰分”“陽分”也無法辨識,竟完全和五式“元始式”中的“鳥革翚飛”一模一樣。
《九元書》一轉輪合十四天,每一重境具十轉輪,真氣九重一共是九十輪。每名弟子的收束之法雖脫胎于元始式,但依據自身修行的獨特感悟均有所損益。譬如先前成不銘和宮直文,雖然都是“騰炎焚枯”的陽分之變,但是姿态便有了細微差别,氣質一者如錘,一者如弓,可謂天差地遠。
先前二十二位弟子下場,均是以自己在九十輪修行中感悟最深的一式出手,以求最大化激發自身潛力。以元始式出手,卻聞所未聞。
歸無咎的眼光頓時幽深起來,果然如自己猜測的那樣麽?
謝月屏雖與他走的較近,但是她修行較爲自主,和歸無咎并非半師與學生的關系。平日嬉笑玩鬧居多,論及道法較少。而甯素塵看似冷冷清清,與任何人都保持一定距離,但倒是和他有過一次深入交流。
歸無咎這“代理教師”的學生名單中同樣沒有甯素塵。此女一直也和成不銘類似,獨往獨來,隐隐約約有一種道途之上不願假手于人的傲骨。但是有一段時間歸無咎突然生出一種奇異感覺:似乎這甯素塵一直在暗中觀察自己,雖然表面上恍若無事,絲毫看不出端睨。
歸無咎也曾懷疑是否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直到有一次,甯素塵突然到歸無咎洞府拜訪,就一個道法上的問題征詢歸無咎的意見,歸無咎這才對此女刮目相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