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庸手上的功夫,自是無須多說,不過大半個時辰,斷了的骨便已接回,被扯出的脊椎骨亦複位、縫合。
整個過程中,由于疼痛的刺激,慕修渾身數次抽搐,更是在縫合之時口中含糊不清地嘶吟了一聲,但始終不曾醒來。
“門外小子,進來吧!”
聽到門裏的聲音,守在門口的念柏立即推門進去,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再次撲面而來,“神醫,主子他……”隻因慕修最大的傷在後脊處,所以始終隻能趴着,念柏看着十分難受,仿佛自己的胸口也悶得很。
“旁的已無大礙。”無庸擦了擦額角的汗水,随即在水盆裏淨手,同時指了指旁邊小幾上放着的幾個小罐,“你将這四種膏藥,每種兩匙攪在一起,待會兒幫老夫一起薄薄地塗在傷口處,随後再過一柱香的時間,便可解蠱了。”
“是。”念柏拿起旁邊的一盞小玉碗,小心翼翼地用小匙舀起,十分簡單的工作,他卻遲遲不敢下手,反複的查看每一次的量,生怕多了一分或是差了一毫。
“不必那般害怕。”無庸看着他戰戰兢兢的樣子,打趣道:“那些都是對他傷口好的藥,多點少點也是無妨,頂多是吃多點苦頭罷了。”
念柏聞言咕噜咽下一口口水,被神醫這麽一說,自己反倒是更緊張了。
誰知神醫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又補充了一句,“反正他這會子也沒醒,疼點就疼點罷。”說罷,便去外室喝水了、
念柏一面攪合着玉碗裏草青色的“混合物”,一面暗暗心道:這老神醫安慰人的方式還真是……獨特。
無庸回到内室來看着念柏的模樣,砸了咂嘴伸手接過玉碗:“得,老夫來吧,瞧你這手抖的像是癫病一樣,别藥沒塗好,把傷口再給撤壞了。”
念柏如釋重負,深深地松了口氣。
塗了藥之後,無庸站起身看着念柏,忽然十分嚴肅地說道:“小子,你既識這雙生蠱,且慕修又是你主子,那你應當也知道,若中蠱之人已是瀕死邊緣,被巫女血珀解蠱該是什麽結果。”
念柏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老夫救他的法子,與巫女血珀所産生的結果,并無二緻,也就是說,一旦他被老夫喚醒救活,便是恢複了他中蠱之前被封存的記憶,同時他被下雙生蠱之後直到這一次昏迷之前的記憶,将不複存在,這一回不似當初被‘封存’,而是徹底消失。”
“小人明白。”
“老夫也是多此一問,想要從鬼門關把這孩子撈回來,除了解除雙生蠱、喚醒原有的人格,根本沒有旁的法子,他後來的那一段人生……”
念柏看着榻上毫無聲息的慕修,堅定道:“沒有什麽比活下來更要緊。”
已近子時,無庸打開窗子,看着一片雲彩慢慢将彎月遮起,直至夜空完全陷入漆黑。
“時辰到了,老夫這便開始了。”
依理來說,不論是施蠱還是解蠱,都少不得下蠱之人手中的蠱引,雙生蠱更是需要最爲純粹的巫女血珀,然而無庸并沒有巫女血珀,可在他着魔一樣的研究之中,發覺除去至陰的巫女血珀,另一種至陰至寒之物亦可解雙生蠱。
那便是由八種至陰的花、草、蟲、毒淬煉而成的寒凝精魄,這八種至陰至寒之物有的是千金難求,有的則被世人認定隻存在于上古典籍之中,但是對于無庸來說,皆是他囊中之物,唯有一樣,便是元嬰血蓮,倒不是因爲無處可尋,而是因爲元嬰血蓮三年才一開花,不可遇、不可求,隻能等。
所以無庸在備好其他物之後,等了兩年多才等來元嬰血蓮又一次開花之期。
元嬰血蓮冒尖兒之後,眼看着不過幾日便可采摘了,無庸卻犯了愁:這元嬰血蓮是至陰之物,長在常年不見光的西峰背坡的峭壁之上,且十分有靈性,花期七日,日落而開,日出而閉,隻能于盛開之時采摘也有效用,也就是說隻可夜間去采摘。
雖說無庸年過六旬仍舊耳聰目明、身子健朗,可深夜去陡壁采蓮,到底是不穩妥的,而此時唯一的徒兒孟漓不在霧隐峰,而草廬其他的藥童皆是不過七八歲的小童,身手不錯的人去采摘尚且十分危險,更别說這些孩子了,可若是過了這一次花期,豈非又要等上三年……
正巧此時慕修來到了霧隐峰,雖說無庸不知道爲何這一次慕修獨自前來所爲何事,但他知道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利用”這送上門的苦力。
原來慕修是來向無庸求醫,因他從記事起,每逢朔月之夜,心口便會絞痛難耐,可過了那一夜又會恢複正常,再無半點影響。這些年來慕修遍尋名醫皆是無果,而孟漓也曾爲他診治過,亦覺得他并無半分不妥,無奈之下隻得來問問無庸神醫這怪病可否有解。
慕修于朔夜絞痛自是因爲他體内雙生蠱之蠱,可這雙生蠱于外人看來根本毫無痕迹。這一夜便是朔月之夜,慕修專門挑了今日上山來,便是想要無庸先生瞧瞧,若無庸先生也看不出什麽問題,那這怪病隻怕是徹底無藥可治,他今後也隻能忍着了。
果真,亥時一過,慕修如往常一樣心口開始隐隐作痛,愈接近子時,就愈發疼痛難忍,無庸每隔兩刻爲他診脈一次,奇怪的是慕修面色煞白、痙攣疼痛、渾身被汗水浸透,但無庸的每一次把脈的結果皆是一樣——脈象極其正常。
無庸行醫數十載,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最後的猜測便是慕修體内寒氣過重,與這朔夜相疊便更是陰寒入骨。
無庸說後山陽坡有元陽玄草,如今正是開放的季節,其花其莖其葉皆對奇陰奇寒之症有療愈緩解之效。慕修聞言當即決定去尋這元陽玄草。
“就算不能根治、稍稍緩解也是好的。”慕修喃喃地說着,他畢生所願便是時時刻刻護着慕雲漪,他怎能允許自己有一時半刻的薄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