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在不久前,她等回了小主子。
小主子說:“香盈姑姑,衍兒帶你離開。”
她不是不心動的,甚至本能性地想要點頭,可僅僅是一刹,她便遲疑了。
出宮,過百姓的生活?她真的可以嗎?
自己四歲時被父親送入宮中爲婢,幾十年來都活在這四方宮牆之内,拜高踩低、朝浮暮沉早已見慣,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更是幾乎融入她的骨髓,遇到任何事情,冷漠與戒備是常态,這樣的她,如何能在出宮之後真正地過上“普通”的生活呢?
何況在宮中幾十年,她根本不知宮外是什麽樣,她害怕憧憬的那片自由天地,到頭來卻是另一個陌生的、格格不入的地獄。
于是她卻步了、抗拒了,最終還是固執地留在了宮中,見到小主子歸來已經于願足矣,自己便在這宮中安度殘年,也沒什麽不好。
香盈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是因爲聞到一股異香,随後便再次失去了意識……
睜開眼睛時便已經被捆在這不知何處的暗室之中,而香盈試着動了動僵硬的全身,除去被繩子捆住的地方,身上其他并沒有什麽疼痛感,看樣子對方把自己抓來隻是要做一名人質。
而究竟是誰把自己擄走并偷渡出宮,香盈心中已有猜想,這麽多年過去,還陰魂不散、死死不肯放過淑貴妃的,除了他葉陽家,還能有誰?
這時,門外的鎖鏈被打開,而随後推門而入的那個身影,果然沒有讓香盈失望——那毒婦的父親,葉陽氏掌舵者,葉陽侯。
見香盈已經睜開雙眼,葉陽侯走近兩步,沒有情緒地說道:“你已醒了。”
香盈此刻無法出聲,隻無比憎惡地剜了葉陽侯一眼。
“你是那妖婦的婢女,當初在宮中多次相見,你應當知道老夫是誰。”
香盈心中冷笑,這些年香盈日夜期盼葉陽家那對惡毒的父女不得好死,又怎會不認得他?盡管葉陽侯比之當年蒼老不少,可那眼中的涼薄與惡毒,與記憶中一模一樣,就算化作灰,香盈也能認出這害死主子的另一名劊子手!
“瞧你這眼神,仿佛要吃了老夫似的,看樣子有很多話要講,也罷,老夫便把你口中的布條去了。”說着,葉陽侯擺了擺手,身後的随從便上前去将香盈口中勒着的布條解下。
香盈驚于這葉陽侯怎會就這樣,讓自己的唇齒解放出來,罷了,他無非是想拿香盈引小主子出來,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拖累小主子。
就在布條徹底脫離香盈口中的那一刻,她将舌頭咬在了雙齒之間。
再見了,小主子,奴婢會去天上和娘娘一同保佑你。
“叮叮咚!”
就在她正欲發力咬舌自盡時,葉陽侯忽然擡手亮出一串東西,伴随着清脆的碰撞聲。
“在你自盡之前,你一定要想好。”葉陽侯笑得陰險,“你死了,老夫會讓這東西化爲粉末,與你同去。”
香盈擡頭定睛細看,他手中那串東西竟是前些日子冷宮佛堂的密格裏消失的那串白玉璎珞!
那是當年東陵巽冊封主子爲淑貴妃時親手爲她帶上的璎珞,是她最珍愛的一件首飾,也是藏着她生前最大秘密的物件。
所以這些年香盈活在冷宮的意義,還有一個,便是守護這串白玉璎珞,以及它所承載的秘密。
而就在一個多月之前,放在佛堂暗格内的那串璎珞,不翼而飛。香盈在冷宮中翻找了許久也沒有璎珞的半點影子,但其實在她看到暗格中的盒子空了的時候便知道,璎珞被人偷了,因爲她從來不會将璎珞帶離佛台半步,就連每半月一次的擦拭也會選在午夜人靜時,悄悄取出。
香盈每日不是在佛堂爲莫衍祈福誦經,便是在坤儀宮中來來回回地行走,懷念淑貴妃,就連睡覺都在在佛堂旁邊的側廂房,爲的便是能夠看護好佛堂中的一切。
何況冷宮于衆人而言,從來避之若浼,究竟是何人偷走了璎珞,又是何時動的手?
但是很快,香盈便将懷疑目标鎖定在葉陽侯身上,雖說最有可能知道璎珞秘密的人是皇上,可若是皇上要取這璎珞,不會等到今時今日,且他光明正大地拿走便是,又何必偷偷摸摸?
那麽始終憎恨淑貴妃,又有能力将其遺物偷走的人,除了葉陽一族,香盈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了。
而眼前葉陽侯手中握着的璎珞,證實了香盈的一切猜想。
這時,葉陽侯饒有興趣地看着香盈,“想好了嗎?你的命老夫可不在乎,可這璎珞,當是有人在乎吧?”
“葉陽忠,你這個老狐狸!”香盈此刻恨不得沖上去将這陰險狡詐的人碎屍萬段,奈何手腳無法動彈,所有的怨恨和憎惡隻能化作失控的嘶喊。
香盈心中暗自思忖,事已至此,不論是爲了自己,或是葉陽侯手中那串璎珞,小主子都會不顧一切地闖來,那麽此刻她就算是死去也無濟于事。
既然如此,香盈改變了想法,倒不如大膽一搏,等到小主子來了,或許能夠助他一把。
此時有人靠近,直接推門進入了密室,葉陽侯并沒有露出驚訝的情緒,看樣子是他的随從。
那随從靠近在他耳邊悄聲說着什麽,同時,葉陽侯那雙細長的雙眼開始有了明顯的波動,甚至露出一絲毫不避諱的興奮與貪婪。
“他來了,他終于出現了。”
香盈深深地吸了口氣,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下一刻,她閉上雙眼,清寡地面容更顯得悲痛絕望,用嘶啞的聲音喊道:“主子,是奴婢無用,守不住璎珞,護不了小主子,奴婢這就來天上給您請罪!”
說着,香盈再一次欲咬舌自盡。
而這一回葉陽侯沒有任其不管,而是伸手死死地捏住了她的面頰,讓她的唇齒無法閉合,更是饒有興緻地盯着她:“你倒聰明,知道那孽種逃不過這一劫,想要先去死?”
香盈睜開眼睛,仿佛萬念俱灰,“是又如何,你有那璎珞便足矣,我于你已無價值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