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裏的?那豈非就東昭皇帝手中的人?”太後蹙眉。
“我那公主府中的人确實是東昭宮裏頭派遣的人,不論是西穹跟去的人還是東昭的新人,都不是自己人,所以孫女不過是把他們當做普通婢女仆人罷了,而貼身丫鬟必要再添一個的,不然碧滢一個總有忙不過來的時候。”
太後明了:“的确,碧滢那丫頭再如何周到,一個人伺候你也是萬萬不夠的,那個叫落霜的丫頭,秉性如何?可曾查查來曆?”
“落霜行事穩妥機敏,想事情也玲珑通透,卻又不過分要強拔尖兒,孫女瞧着府中一衆婢女裏面,落霜是最好的,便提上來做貼身丫鬟了。至于她的身世,孫女留心調查過,倒是清清白白、簡簡單單,隻是畢竟她是東昭宮裏出來的人,來曆作假的也并非不可能,緊要的事情孫女還是交給碧滢,至于落霜則是負責一應起居之事,這麽久以來還真的沒看出什麽端倪。”
“如此說來這落霜若不是真的沒有旁的心思,那就是太會僞裝了。”老人家仍是不放心:“若不然,這次你嫁去東昭,将從前王府裏與碧滢一同照顧你的那個碧桐丫頭帶走吧,如此身邊多一個貼心人,祖母我也就放心了。”
“萬萬不可。”慕雲漪當即便拒絕。
“怎麽,她不好嗎?”
“正因碧桐是個得力的,孫女才不能帶她走,從前姨母身邊的蔣嬷嬷前幾個月去世了,還有一個貼身丫頭又受姨母恩恤,回老家成親去了,如今我若再把碧桐帶走,那姨母身邊就真沒有什麽可心的人了。”
太後這才體悟慕雲漪的心思:“是了,縱然你姨母很少在我面前提起,我也知道她在王府中的日子也不那麽好過,府裏頭多少新皇派去的眼線,若沒有自己人就更是舉步維艱了。”
“皇祖母,孫女如今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被您寵翻天的孩子了,此去東昭定會好生護着自己,如何也要留着這條命才能再見到皇祖母呀。”慕雲漪再次伏在太皇太後的膝上。
“不許渾說,什麽命不命的,你故意要吓死祖母嗎?”
“哎呀呀,瞧我這張嘴,該打,該打。”慕雲漪逗着太後,一時間凝重悲傷的氣氛才緩下三分。
太皇太後看着孫女,從當初襁褓裏粉粉嫩嫩的小人兒,眨眼間已經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隻是本該是無憂無慮、安享榮華的年齡和身份,卻要一人承擔如此沉重的責任和命運。
傍晚直至用過晚膳,慕雲漪又陪着太皇太後在花園裏逛了好一陣子才準備出宮。原本太皇太後的意思是讓她在自己宮中住上一晚,但又想到如今奚太後和小皇帝被自己擺了一道,心中定是不滿,萬一他們知道慕雲漪在宮中再找借口刁難一番便不好了,雖說如今和親在即,有東昭撐腰,奚太後和慕嬴也不敢動真格的,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祖孫二人依依惜别,慕雲漪的背影消失在懿安宮門口後,太皇太後擡頭望着滿天星辰,口中默默道:“老天爺啊,你已經奪走了我的夫君、我的媳婦,甚至連我的兒子,也定是被你召走了,如今就請保佑我的孫女吧,若你還是要帶走誰,便将我這把老骨頭帶走吧……”
十日之後,東昭派來的和親隊伍到達西穹的泫音城,隻待休整一番,三日後的吉日護送安和公主啓程去往東昭。
已是初春,泫音城仍舊微涼,是日,慕雲漪清晨便進了宮,大殿之上,慕雲漪與皇帝、太後和太皇太後一一拜别,小皇帝和太後看着她眼睜睜地從眼皮子底下安然離去卻毫無辦法,心中氣惱卻沒辦法,隻得說一些場面話。而太皇太後卻是拉着慕雲漪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慕雲漪穿着隆重而繁瑣的宮裝,由碧滢和洛霜攙扶着,步步向宮門走去。
一路上太皇太後拄着鳳頭拐杖,跟在慕雲漪身後步步相送,任誰勸也不管用,眼見行至宮門口,慕雲漪停下了腳步,回身站在宮道正中,稽首大拜,“孫女承教于皇祖母膝下,感念皇祖母養育之恩,孫女此去,無法再盡孝于皇祖母身側,惟願皇祖母鳳體安康,漪兒拜别祖母……”說罷,久久不肯起身。
太皇太後聽得這一番更是老淚縱橫,隻想不顧一切的抱住孫女,不放她走了,身邊的人也知道這是什麽場合,知道太皇太後不走,公主便不會起身,于是三五個宮婢紛紛上前拉住老人家,這才勸住。
直至身邊的碧滢提醒慕雲漪,太皇太後已經離去,她才緩緩起了身,走向她的儀仗前,然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東昭皇帝派來的接引使竟然是蘇彥。
原本蘇彥極力告誡自己,見到慕雲漪的時候要冷靜,然而二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蘇彥幾乎控制不住自己,“雲漪”二字更是險些脫口而出。
慕雲漪知他心思,先是略微點頭開了口:“蘇彥将軍有禮,這一路山高路遠,便有勞蘇将軍了。”
經她這般提醒,蘇彥才醒過神來:“安和公主言重了,這是微臣的本分。”
之後,慕雲漪便進了馬車之上,踏上了和親之路。
安和公主的儀仗之隊,不單單有東昭皇帝派來的護衛兵隊,更是跟着安和公主天數的嫁妝,出去宮中皇後按照規制準備的,還有順親王府和太皇太後添的,浩浩蕩蕩從泫音城穿過,百姓們分站兩邊,這才真正見識到何爲“十裏紅妝”。
出了城後,碧滢許是心中酸澀,坐在馬車裏默不吭聲,倒是慕雲漪另一側的落霜開了口:“公主,這路上還長着呢,您這發冠太重了,奴婢給您取下來松快松快吧,快到了上陵城咱們再戴上。”
慕雲漪不作聲,點了點頭默許,便由着她将鑲金點翠的公主發冠慢慢取下。
順着碧滢掀開的簾子,慕雲漪再一次回望着這座城,眼看着它就這樣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實現的盡頭。
若說上次是離别,那麽這次便是訣别,嫁入東昭宮中,隻怕再難有歸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