謂“君臣一心”。莫過如此。
衆所周知。行受禅,必行三辭三讓大禮。且需築高台,以告上帝(天帝)。然,“渴而穿井,鬥而鑄錐”,再築高台,爲時晚矣。又謂事急從權。恰逢亂世,天下三分。
宜當,能省則省,能免則免。一切從簡。
如前所言。甄都宮乃王太師,主持修建。“宮無高台,物不雕飾”。唯有承光殿,可配大典。日前,曹司空率百官攻城。承光殿雖有損傷,卻無礙大典。行受禅之禮,亦不失漢室體面。
唯恐史侯不悅。曹司空進言,臣下蓋海,樓高七重,或可一用。史侯,權衡再三,終是婉拒。蓋海上下,皆爲曹司空麾下,衛将軍營士。孤身登船,羊入虎口也。未曾坐穩天子大位,史侯斷不可,輕身涉險。
于是乎。無出意外,史侯遂定承光大殿,行受禅大典。
曹孟德,計成矣。
儀軌之重,便在“受”、“讓”二字。前讓而後受。換言之,董侯不可或缺。
簡而言之。先請董侯臨朝,百官列席,見禮如前。稍後,董侯命黃門令,宣《禅位诏書》。群臣恭迎史侯,冠冕臨朝,奉書受禅。董侯退位稱臣,史侯登基爲帝。群臣下拜,三呼萬歲。至此,禮畢。
諸如,策封有功,改元赦天下,皆是錦上添花。
所謂“受禅”。用後世話說,“政權交接儀式”。
受禅大典,一日完畢。其中急迫,可想而知。
所幸,“一回生,二回熟”。自先帝崩後,數年之間,三帝更替。類似登基大典,宮中内外,純熟無比。且本就從權。儀軌縮減大半。當不至于,錯漏百出,贻笑大方。
曹司空,出宮不久。便有大鴻胪司馬儁,攜屬吏入宮。侍奉史侯于承光後殿,徹夜習練,受禅儀軌。
司馬儁,乃出薊王門下。今奉命入宮,毫無抵觸。史侯亦得心安。世人皆知,薊王恪守臣節,卑不謀尊,從未僭越。隻需,大漢帝位,傳承有序。薊王當樂見其成。不說先前,賊臣董卓妄行廢立。合肥侯南陽複辟。薊王皆聽之任之,無有非議。此番,又豈能厚此薄彼。
“人逢喜事,精神爽”。何況重登天子大位。史侯雖徹夜不眠,往來操練,不厭其煩。亦紅光煥發,精神奕奕。如有神助。
承光殿中,堆光如晝。
禁中禦苑,死氣沉沉。
“陛下。”夜深人靜,忽有人抵近低言。
“何人。”黃門令左豐,外室發問。
“臣,張奉。”來人答曰。
“太醫令,何事?”左豐,已辨其聲。卻不知,爲董承誅曹同黨,張奉此時因何未被下獄。
“乃獻陛下診籍。”張奉,低聲作答。
“太醫令,少安。”左豐心中一動,這便趨步入内,榻下進言。
董侯這才醒悟。先前隻觀,董太皇診籍,卻未見天子診籍。
亦如左豐所言。焉知何後,華雲号上,所截貴子,未曾有誤。若何後錯選。此董侯,非彼董侯。今日危局,迎刃而解。
心存一念,董侯急忙起身。命左豐,引張奉入内。
“叩見陛下。”張奉一身缁衣,有備而來。
“診籍何在?”董侯,不疑有他。
“診籍在此。”張奉,伏地奉書。
黃門令左豐接過。确認無誤,轉呈天子。
診籍,非出簡書。白絹黑字,輕薄無物。唯恐圖窮匕見。若出簡書,左豐必展開一觀。因是白絹一卷,故左豐,入手可驗,毋需再展。自不知絹上所言。
自知,茲事體大。董侯屏氣凝神,将手中白絹,徐徐鋪展。
“咦?”入目便起疑。細看又無言。
絹上所書,不足爲外人道哉。
有頃,命左豐捧燈近前。将白絹付之一炬。董侯始問:“朕之‘診籍’,太醫令知否。”
“臣此來,乃出诏獄。陛下,當可信之。”張奉,諱莫如深。
“太醫令,所言真否。”董侯此問,亦大有深意。
“臣,豈敢欺君。”張奉,以頭觸地。
“太醫令,既爲太皇診治。朕當信之。”董侯這便定計。張奉爲董太皇,隐瞞永樂隐秘,長達十年。若非醉酒失言,董承豈能輕易得知。何來今日之禍。
“陛下,明見。”張奉,功成身退。趁夜色遮掩,潛回複命。
董侯,依計行事,不提。
翌日晨。
百官車駕入朝,行受禅大禮。
本以爲,謀逆、篡漢大罪,必由三司,詳加考問。斷不會,草草行事。豈料,二董之罪,尚無定論。曹司空,已強行受禅之禮。欲除後患之心,無以複加。
饒是曹黨徒衆,亦多不解。何況文武百官。如司徒伏完,尚書令桓典等,太師餘黨。更欲舍命相争。斷不能坐視,曹賊篡漢。屠戮百官。隻可惜,曹孟德,隻手遮天,突然發難。
甄都上下,皆措手不及。諸侍禦史,甚至無從,上疏劾奏。心中悲憤。唯在車内,奮筆疾書。然終歸。木已成舟,爲時已晚。
車駕入宮。曹黨先行,百官驅從。伏完、桓典,形單影隻。悲憤莫名。
三公隊列,伏司徒竊問曹司空:“何其急也?”
“‘日月逝矣,歲不我與’。”曹司空,一笑了之。
伏司徒,又言道:“司空無懼天下悠悠衆口。豈無懼薊王乎?”
“某爲人臣,何懼之有?”曹司空,舉重若輕。
“廢立天子,禮法不明。豈無懼乎?”伏司徒追身反問。
“無懼,無懼。”曹司空,含笑入殿。
徒留伏司徒,怒發沖冠。
臨鄉王都,北宮瑞麟閣。
薊王入閣理政。
士貴妃首誦條陳:“前日,史侯于宛城受禅台,布告天下。言,董侯非出先帝血嗣。乃董太皇所出。”
薊王眼中,一閃利芒:“布告,何人所出。”
“聞乃,江東合肥侯。”士貴妃答曰。
“速取來。”薊王言道。
“喏。”士貴妃早有準備。
待細觀合肥侯傳書,薊王不置可否。
少頃,遂傳王命:“移駕皇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