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孟德,兩難之際。忽聞董侯,來曆不明。非出漢室。此情此景,可比鞠城兵亂。張讓、趙忠等十常侍,欲托言,董氏不貞,穢亂漢室。弑殺永樂太後。實則,欲行殺雞儆猴,震怖新帝。爲黃門宦官,求得一線生機。
隻需,驗明董侯正身。曹孟德,亦可假,爲漢室除穢之名,廢董侯,誅董氏。報殺子血仇,除家門後患。
正如從妹夫,宋奇所言。時過境遷,無從考證。若無鐵證,曹孟德斷不可輕信。正因“卑不謀尊,疏不間親”。爲人臣者,豈能疑君。
然若,史侯出手,又另當别論。隻因史、董二侯,皆爲人君。亦如宋奇所問,薊王知否。薊王尊尚父,領輔漢大将軍,兼督四州。又是先帝托孤重臣。廢立天子,如此大事。薊王焉能不知。
“來人。”心念至此,曹孟德,便欲使人傳書河北。然話剛出口,又忽生悔意。
“在。”心腹帳前聽命。
“無事。”曹孟德,遂改心意。
“喏。”
正如徐州軍師陳公台所料。于危難之中,曹孟德忽覓得莫大良機。
董侯來曆不明,董氏難辭其咎。待攻陷承光殿,徹查董氏家眷,隻需坐實董女并食母,早在诏獄時,便被人暗中掉包。便可佐證,端午之亂,乃史夫人門下弟子,嫁禍董承。先假史侯之手,廢董侯,待水落石出,曹孟德,再誅史夫人,廢史侯。如此,史、董二侯俱廢。再與骠騎大将軍張濟,共迎麟子阿鬥,甄都稱帝。不欲合肥侯一統天下,薊王亦當樂見其成。
此時,若先告知薊王實情。薊王一言九鼎,早下定論。反而不美。
倍思前後,曹孟德這便定計:“來人。”
“在。”
“傳令:力攻承光,漢室除穢。”
“喏。”
徐州泗水航道。奉輔漢大将軍命。鎮東将軍呂布,并伏波将軍陳登,統帥徐州水軍,巡視淮泗,遠避甄都。
斥候來報,猛虎孫堅,所攜飛雲艦隊,已先行逆入長江。江東大将軍袁紹,如臨大敵,不敢妄動。
難得與陳登同行。彌合徐州之契機。
伏波将軍長史,兼領廣陵功曹陳矯,亦陪坐側席。
陳矯本姓劉,後過繼舅氏而改姓陳,又與本族人(劉氏)結姻。故爲郡人诟病。常“負俗之譏”。其人,“剛斷骨鲠”,“明略過人”。自出仕伏波将軍,陳矯身兼郡政、府事,井井有條,未曾有失。深受陳登所信。
廣陵射陂,圩田大成。海陵倉,糧秣山積。茱萸灣,扼中渎水道。匡琦城,立伏波大營。陳元龍,使人善有,吏民歸心。一己之力,獨守徐州北境。屢敗淮南袁公路,頗有威名。與軍師中郎将陳宮,并稱二陳。若能爲呂布所用,足可全護州境。
“甄都之變,元龍,以爲如何。”陳公台,舉杯笑問。
“曹孟德,無端遇刺,長子被害。斷難與董氏苟且。天子雖是王美人子,卻素與二董親近。且自太師殉身,王黨離散。上公之争,曹黨全勝。故天子欲假‘外戚制曹’。安集将軍董承,陰結誅曹之盟,亦在情理之中。”陳元龍,答曰。
“曹孟德,意欲何爲?”陳公台,追問。
“廢董并史,麟子即位。”陳元龍,一語中的。
“哦?”陳公台,暗自心驚。
須知,陳公台設『因利乘便·從壁上觀』奇謀。欲使曹孟德,廢董立史。不料,陳元龍卻言,麟子即位。莫非,曹孟德已窺破此計。
見陳公台,沉思無語。陳元龍,心中慨歎。趨利避害,人之常情。尤其亂世枭雄,曹孟德。薊王三興在即。乃天下大勢所趨。叔侄三人,雖苟延殘喘,亦難免日薄西山。更何況,與關東士族出身,陳公台、張孟卓,迥異。曹孟德,乃出宦官之家,本是黃門之列。黃門宦官,悠悠四百年,傍樹而生。與漢同休。隻需出身漢室,扶立何人爲帝,并無不同。隻需能最大得利。
麟子阿鬥,種出薊王,幾成定論。薊王,身體力行,不欲稱帝。如此,立薊王麟子爲帝,豈非面面俱到,二全齊美之舉。如此,大漢帝位,兵不血刃,順理成章,落入薊王家。
麟子阿鬥,再出天子诏命。尊其父爲太上皇。祖母爲太皇太後。另立門戶,炎漢三興。
何況,曹孟德與薊王,刎頸之交。将麟子托付好友,薊王亦足可心安。
更有甚者。唯有立麟子阿鬥,曹孟德方能與國師張魯,并骠騎大将軍張濟爲首,漢中吏民,握手言和。
“元龍,所言是也。”陳公台一聲長歎。如陳元龍所言,“廢董并史,麟子即位”。于曹孟德而言,才是最大得利。
陳元龍言道:“麟子即位,河北、關東、漢中,先成一體。便有二袁相助,江東合肥侯,亦難久存。三興可期。”
群雄自當俯首帖耳,北面稱臣。如徐州牧兼鎮東将軍呂布,青州牧兼鎮北将軍孫堅,荊州牧兼鎮南将軍劉表,必與曹孟德合兵一處。與二袁對壘長江。待功成名就,當入朝爲官。薊王以太上之尊,稱制監國。行杯酒釋兵權。盡收天下雄兵。鑄劍爲犁,再興漢室。
“報——”便在此時,忽有輕舟來報:“漢中骠騎大将軍張濟,已屯兵南陽。”
“哦?”與陳元龍四目相對,陳公台愈發笃定:“曹孟德,必有吞并,漢中之心。”
“然也。”陳元龍,亦如此想。
臨鄉,薊王都,皇英殿。
董侯出身,關東群雄,漸已得知。然董太皇,遠在河北,仍心存僥幸。日日遣皇英署長孔螢,恭候瑞麟閣前。詢問甄都時局。
聞曹孟德,以刀筆小吏爲先鋒,攻破甄都宮門。又攜衛将軍營士,将承光殿,團團圍困。心中驚怖,無以複加。
母子連心,莫過如此。窦太皇雖好言寬慰,然終歸事不關己。無從體會。
束手無策,走投無路。董太皇,垂淚相問:“求王太後,何如?”
窦太皇,不明所以:“王上治國,何必求于王太後。既傳語曹司空,天子無辜。長姐,當可安心。”
董太皇,心如刀絞,卻有苦難言。
正急切間,皇英署長孔螢入殿:“禀太後,曹司空已傳軍令圍攻。”
“軍令爲何?”董太皇忙問。
“‘力攻承光,漢室除穢’。”
聞此軍令。
董太皇,六神無主,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