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則妖。
“爲今之計,該當何爲?”曹孟德駐足甄都宮前,遠眺承光殿。
甄都宮,乃王太師,命人興建。彼時,董重攜億萬“永樂積銅”,厥功至偉。論闊綽,甄都宮雖遠不及南北二宮。然内外皆以,薊國營城術督造。譬如洛陽殖貨裏,輔漢大将軍府。阙樓四鎮,機關重重。堪稱銅牆鐵壁,不落塢堡。
董重雖挾天子,發矯诏。奈何,宮中内外,卻聽命行事。虎贲中郎将王越,守護天子多年。麾下虎贲郎,皆忠于天子。甄都宮吊橋高懸,隔斷内外。急切間,斷難攻破。
究其原因,正如甄下傳聞。曹孟德,殺安集将軍阖家老小,并誅董氏舉族,仍不解恨。更欲廢天子。試想,虎贲中郎将王越,若無天子授意。豈令車騎大将軍,輕易得逞。禁中虎贲郎,又豈甘爲董重所用。
心念至此,程昱進言:“天子,必信(董重)讒言,閉(宮)門自保也。”
奈何,遲來一步。董承家小,皆被董重裹挾入宮。董女并食母何在,已不得而知。換言之,縱背後主謀,乃漢中史侯。急切間,亦無從可證。
謂,“矢在弦上,不得不發”。
車騎大将軍,發矯诏。命群雄,将兵勤王。料想,群雄必先行觀望。若薊王奉诏,則群雄并起。若薊王不奉,則群雄不動。
“明公速遣使河北,言無廢立之心。”荀彧一語中的。
曹孟德從谏如流:“善。”
先穩住薊王,再做計較不遲。
命太尉張溫、大鴻胪司馬儁爲正副使,即刻出使河北,陳情薊王當面。
曹孟德心知,必行快刀斬亂麻。遲則生變。若群雄并起,将兵勤王。兖州一州之力,如何能擋關東諸州聯軍。
“青州牧,鎮北将軍孫文台,素與明公交厚。宜當遣使安撫。”荀彧,再進良言:“荊州牧,鎮南将軍劉景升,坐觀成敗,無他遠志。明公遣使,可安其心。”
“文若所言是也。”曹孟德,心領神會。
略作思量,荀彧又道:“前日,徐州别駕麋竺,出使甄都。并車騎大将軍,共赴司空府會。卑下,竊以爲。董重今日所爲,必出陳公台之謀也。”
“嘶——”連中陳宮之計,曹孟德焉能不深忌。聞此言,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陳宮何爲?”
“欲使明公廢帝也。”荀彧語破天機。
“某爲賊臣矣。”曹孟德,幡然醒悟。
“明公,明見。”荀彧言道:“陳宮,欲使明公,‘倒持泰阿,授薊其柄’。‘自遺其咎’也。”
荀彧所引,前出《漢書·梅福傳》:“倒持泰阿,授楚其柄。”後出老子《道德經》:“富貴而驕,自遺其咎。”言下之意,授人以柄,自取滅亡。
若曹孟德,坐實漢臣。薊王豈無動于衷。彼時,徐州呂奉先,不費一兵一卒,可除心腹大害曹孟德。
足見,陳公台從未與曹孟德,冰釋前嫌。話說,與徐州罷兵言和,曹孟德又何嘗不是,權宜之計。
“明公,何不遣太傅,入宮陳情。”程昱亦進良言。
“仲德所言是也。”
事不宜遲。曹孟德遂親赴太傅府。請楊彪入宮,陳情天子當面。曉以利害,言及危局。隻需天子幡然自醒,董重回心轉意。甄都之危,可解。
楊彪悉知内中詳情。尤其得知,車騎大将軍董重,乃受陳宮蠱惑。楊彪亦知事大。
這便輕車入宮。
“車中何人!”白虎門阙,虎贲喝問。
“太傅楊彪。”楊彪穩坐安車。
“太傅,所爲何來。”虎贲厲聲不減。
“觐見天子。”楊彪朗聲答曰。
“安步當車,可乎?”虎贲又道。典出《戰國策·齊策四》:“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用在此處,乃命楊彪,隻身入宮。
“可也。”太傅楊彪,下車立定。朝服持芴,隻需一支流失,便可奪命。
“太傅,少安。”吊橋徐徐下落。便有虎贲,堅甲利兵,列隊相迎。
遠眺太傅入宮,吊起重升。曹孟德一時,陰晴不定。
背後,荀彧、程昱,并曹氏諸将,亦各有所思。
尤其前衛将軍營中諸校。彼此對視,便由折沖校尉,領東郡太守夏侯惇,代衆發聲:“司空。”
“何事。”曹孟德身形不動。
“董氏之亂,久必生變。若太傅無功,宜當……”夏侯惇欲言又止。
“且直言。”曹孟德,不動聲色。
“當以兵擊之。”夏侯惇言道。
“不可。”曹孟德,擲地有聲:“若害天子,我等具死矣。”
督軍校尉,領陳留太守夏侯淵,曲線救國:“圍三阙一,以爲震懾。”
“善。”曹孟德,言簡意赅。
“喏!”諸校士氣大振。這便調遣精兵,将甄都宮,團團圍困。
承光大殿。
“老臣,叩見陛下。”楊彪入殿觐見。
“太傅免禮。”事已至此,董侯亦難免,心生忐忑。畢竟,董承伏罪在先,董重起兵于後。天子,雖心向董氏外戚,然畢竟,睽睽衆目。曹孟德,并無不軌。無端遇刺,累及長子并弟侄慘死。
曹孟德,何其無辜。
“車騎大将軍,意欲何爲。”楊彪先行發難。
“爲除漢賊。”董重粗聲強辯。
“漢賊何來?”楊彪追問。
“太傅早知,何必多問。”董重不悅。
楊彪言道:“既如此,大将軍,因何不誅安集将軍,反破诏獄。”
陪坐側席,安集将軍董承怒叱:“莫非,某爲賊乎?”
“以卑謀尊,豈非賊乎?”楊彪據理力争。
“端午刺曹,非某所爲。”董承怒急。
“哦?”楊彪心中一動:“三司當面,因何伏罪。”
“實不知也。”董承心煩氣亂。身陷囹圄,日夜煎熬。彼時惶惶不可終日。所作所爲,又豈能盡知。
“太傅。”董侯遲遲出聲。
“臣在。”楊彪再拜。
“爲今之計,該當如何?”董侯眼中,怯意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