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何故避嫌?
薊王并非猜忌之主,非無容人之量。“見善如不及;用人如自己;從谏如順流;趣時如響赴”。若是旁人,自诩身爲右相,位高權重,行韬光養晦,退保富貴。便也罷了。
右相與薊王自幼相識。号劉備四友。焉不知薊王。
見士貴妃,面含笑意。
薊王這便心領神會:“必是憲和,有意滑稽。”
“夫君,所言是也。”士貴妃,難掩開懷。
薊王取右相條陳一觀,果不其然。
右相所舉三人,皆出太學。
五經博士,焦先,字孝然,河東人,孑然無親。見漢室衰,遂不語。露首赤足,結草爲廬,食草飲水,饑則爲人傭作,不冠不履(待魏國建立,太守賈穆、董經均往探視,與食不食,與語不語)。待南陽大水,薊王萬舟并發,力挽狂瀾。遂自投河北,衣衫褴褛,滿身污迹,坐立于太學門前。作歌曰:“祝衄(nǜ)祝衄(殺牲祭祀)。非魚非肉。更相追逐。本爲殺牂羊(母羊)。更殺羖?(公羊)。”
衆人皆不解其意。傳語儒宗。儒宗歎言:漢室操戈也。于是親出,迎入高成館。促膝長談,舉爲博士。
五經博士,胡甯,字稚威。南郡華容人,乃先帝太傅,名臣胡廣三子。胡廣四子,先後亡故。唯剩三子胡甯,繼承家學。隐居鄉裏,不問世事。後應薊王所徵,安車北上。
胡廣,字伯始,曆仕途五十餘載。周流四公,位極人臣,聲名顯赫,身事六帝。史稱,“一履司空,再作司徒,三登太尉”。終其一生,以奉中庸之道著稱,“雖無謇直之風,屢有補裨之益”。時京師諺曰:“萬事不理問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蓋棺定論,“漢興以來,人臣之盛,未嘗有也”。
五經博士,徐胤,字季登,豫章南昌人。名士徐稺之子,家學淵源,隐居不仕。時有北海一龍之華歆,舉于薊王當面。薊王遂命門下主簿孫乾,安車徵辟。并傳語曰:“大樹将颠,非一繩所維,孤欲舉國繩之,公願爲一股乎?”徐胤淚目登車,舉家北上。
窺一斑而知全豹。
薊國五學,卧虎藏龍。天下名士,爲薊國莘莘學子,傳道受業解惑。鼎力相助儒宗,編撰《大百科全書》。星星之火,涓滴成海,共克時艱,同赴國難。爲續漢祚,鞠躬盡瘁,雖九死不悔。
出爲長令,牧守一方。亦助學以緻用,修爲大成。
薊王笑道:“可。”
士貴妃,明知故問:“夫君,何出此言?”
“謂‘天下中庸’。右相所舉,便是三人之中也。”薊王笑答。
耿雍舉薦之人,正是五經博士,胡稚威。
“夫君,明見。”身側諸貴妃,一笑傾城。月貌花容,國色天香。
于是,傳命南宮少府。中書令荀采制诏,擢升五經博士胡甯爲京沚令。京沚令乃千石高官,故不加太中大夫。
“東瀛從事,右相又舉何人?”薊王收攏心神。
“真番太守陸康長子,陸儁。”馬貴妃,取條陳對曰。
謂“條陳所聞”。原意乃指,逐條陳述。類同名刺,取竹簡一片,言簡意赅,寫滿蠅頭小字。故以“條”代稱。後薊國造紙大成。名刺,遂改稱名帖。時下,亦多混用。名刺,名帖皆可。今,簡牍雖棄之不用,然“條陳”之稱未改。
真番,北鄰樂浪,南接馬韓(屬國),乃定半島之壓艙石。隻需穩住真番,半島無虞。輻辏東瀛,列島可安。
陸康不愧大漢名守。就任時,百廢待興,民心未附。如今,已可與薊國比同。薊王本有意,表其爲青州牧。不料孫文台已醒。這便改弦更張,按下不表。換言之,陸康于薊王心中,乃州牧不二之選。扶南并入漢土,立爲甯州。薊王當表其爲甯州牧。
“還有一人,當可大用。”薊王言道。
“莫非,對馬令何叔龍。”士貴妃深知薊王。
“然也。”薊王輕輕颔首。何夔,身長八尺三寸,容貌矜嚴,素有威信。對馬六尺島夷,敬若神明。對馬島,扼據半島中通東瀛,咽喉水道。自就任以來,雖守孤島,遠離故土,卻泰然處之。向化島夷,辟港築城,修路穿渠,圩田自養。年初,加光祿大夫,以榮其身。
《三國志·魏書·卷三十》:“(對馬國)其大官曰‘卑狗’,副曰‘卑奴母離’。所居絕島,方可四百馀裏,土地山險,多深林,道路如禽鹿徑。有千馀戶,無良田,食海物自活,乖船南北巿籴。”
自何叔龍,築對馬港城。泛舟南北,再立三城。辟“禽鹿徑”爲“五尺道”。遂通車馬。再得薊國造船術加持。對馬島今非昔比。四城共納東瀛(都護)府民,十萬衆。除本島夷人,紛紛出山。因扼咽喉水道,爲便通商往來。亦有三韓半島,并東瀛列島之民,舉家遷入,舟行四海。
“州胡、對馬、壹支三島,皆可爲縣。”薊王遂有計較:“或可将諸島立爲一郡。”
“夫君欲爲東瀛都護積勢乎?”馬貴妃已會夫君之意。
“然也。”薊王所慮,東瀛列島,拱衛東海,上連三韓半島,不可或缺。且順下南海,與諸荒洲,便利舟船。謂承上啓下是也。穩固東瀛列島,東海、南海,遂成薊國内湖。四海船商,紛至沓來。轉運南北,互通東西。漢家風貌不減。耳濡目染,皆爲漢人。
“既如此,何不于博多置郡。”
“博多乃築紫國土。”薊王心有顧慮。
先前,薊王遣使渡海,于邪馬台地,設港互市。取名博多港。後漸與薊國港津無異。港中島夷,衣食住行,好惡時興,皆與薊人比同。女王那美,遂求賜國名。因立國都于築紫島,邪馬台地,故夫君劉備,親賜國名“築紫”。邪馬台地改稱“福岡”。以此契機,倭女王又将列島三十餘附屬國,自行更名:築前、築後,豐前、豐後,肥前、肥後,壹岐、對馬等,諸如此類。
雖說,夫妻一體,彼此不分。
然終歸,乃東瀛貴妃之地,薊王不宜擅動。
“夫君,何不問築紫女主?”士貴妃谏言。
“善。”薊王從谏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