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亂世之中,我輩豈不知命乎?
故袁氏門生故吏,多投袁紹。不投袁術。此消彼長,袁氏家門,亦紛紛渡江。追随袁紹,鞍前馬後。謂“衆星拱月”、“衆人拾柴”,莫過如此。坐享家門大利,卻稱“名門孤嗣”。袁術焉能不怒。
平心而論。無論漢中、江東,政教一體。關東曹孟德,唯才是舉。歸根結底,皆爲快速積勢。
譬如薊王種田二十載。少複祖爵,并縣爲國,仍多行和親。亦爲快速積勢也。雖說王爵妻妾,不過四十。畢竟,遠非名門士大夫可比。
一言蔽之。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及天下。曹孟德,宦官之後,朝野廣有,黃門黨羽。薊王劉備,起于微末,一己之力,朝野無人,唯行和親,可得外援。
三人,皆将自身優勢,發揮極緻。
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袁紹初期勢大。曹操中局居上。劉備厚積薄發。尤其觸及,身位天花闆:非劉不王。袁紹、曹操,雖權傾天下,亦不敢輕身涉險。然薊王劉備,卻無往不利。治下不過六縣,便可封王。
再細思。袁本初與曹孟德,所求亦不盡相同。
先前。二袁齊攻江夏不勝。除祢衡告密。亦因袁紹多有保留。麾下群雄,牧守四方。更加糧草調動不及,故未曾集結大軍。
今知四家,共擊淮南。袁紹提前預備,欲一戰而取荊南,割據長江沿線。
漢中。南鄭,離宮。
悉知甄都密報,史侯專開朝議。
謂“君師合一,政教一體”。國師張魯,骠騎大将軍張濟,并四征将軍李傕、郭汜、樊稠、楊定,及尚書令閻圃,漢中重臣,悉數在列。
先前,爲共抗江東。二侯結爲兄弟之盟。相約共分官職。漢中得四征,關東得四鎮。漢中有國師,故不設三公。尚書令,必不可省,故分左右。史侯爲兄,且居西。故稱“右”。如閻圃,便是右尚書令。
“長塗二龍,遣使甄都。求四鎮将軍高位,又欲借道擊術。國師以爲如何?”史侯居高下問。
“臣,竊以爲。長塗二龍,難求一勝。”張魯語出驚人。
“何以知之。”史侯追問。
“自王太師殉節,王黨北投。甄都上公之争,已漸爲曹呂之鬥。荊州劉景升,深忌江東袁本初。徐州呂奉先,又恐兖州曹孟德。所謂四家共擊,不過長塗二龍,爲報私仇耳。”張魯早有準備。
“國師所言是也。”史侯亦稱聰慧,轉而又道:“順下漢水可乎?”
“哦?”張魯聞言一愣。便是骠騎大将軍張濟等人,亦多有異色。
“劉景升,跨蹈江漢。有衆十萬,财谷如山。恐難速決。”張魯答曰。
史侯不置可否:“國師良言,朕盡知矣。”
聞史侯似有未盡之言。張魯正欲開口相問。不料漢中天子,已起身罷朝。群臣三呼萬歲,伏地恭送。
移駕後殿,與史夫人相見。
“陛下,似有心意未決。”謂“知子莫若母”。史侯自幼離宮,長于史道人家。飲食起居,皆由史夫人,親手打理。母子情深,遠非生母可比。
“關東,大戰将起。此乃天賜之機也。”史侯答曰。
略作思量,史夫人這便了然:“陛下,欲取巴蜀乎?”
“正是。”史侯眼中一閃戾芒:“劉焉私造乘輿車具千乘。有‘似子夏在西河疑聖人之論’。且聞先帝時,侍中董扶,私謂之曰:‘京師将亂,益州分野有天子氣。’故焉謀得施。出爲監軍使者,領益州牧。不臣之心,朕豈不知。”
終歸,益州乃由劉焉獨掌大權。非史侯所親轄。益州人事、軍政。皆出劉焉幕府。史侯斷難染指。爲求于叔侄之争中,勝出。史侯必不能容劉焉。
“此事易耳。”不料史夫人,竟有破解之術。
“計将安出?”史侯忙問。
“劉焉長子,左中郎将劉範。并次子治書侍禦史劉誕。二子俱在朝中。若知陰懷不軌,陛下何不收而殺之。”
“不可。”史侯斷然拒絕:“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劉焉必發兵來攻。漢中危矣。”
史夫人卻笑道:“老賊入蜀,乃因益州有天子氣。‘造作乘輿車具’,‘有似疑聖人之論’,皆爲篡漢也。若‘殺其子’,‘燒其輿’,假托天罰。聞老賊,三子劉瑁新喪。再亡二子,焉有命乎?”
“嘶——”饒是出身仙門,心狠手辣。初聞此毒計,史侯亦不由倒吸一涼氣。
老來喪子,家門無後。半生心血,付之東流。劉焉,豈能承受。
劉焉若死,巴蜀必亂。那時,史侯隻需遣一支偏師,足可取益州天府之地。
唯一所患。若事敗,與劉焉,再無轉圜。漢中、巴蜀,不死不休。即便劉焉,不舉大軍來攻。隻需轉投叔侄二人,漢中一郡之地,亦是孤木難撐。必爲叔侄所吞。
一言蔽之。計成利大,計敗危極。
換作叔侄二人,必不敢行此毒計。然奈史侯,出身仙門。
“阿母,且容朕三思。”史侯,已然意動。
“喏。”史夫人,領命自退。
不知何時,史侯猛回神。不覺已,汗流浃背,冷汗淋漓。
奈何心中執念,揮之不去。
時不我待,歲不我與。眼看薊王,三興在即。若不能一統三分之土。今漢社稷,必爲宗王所得。奈何漢中勢弱,遠不及關東,更不比江東。
心有餘,而力不足。史侯爲先帝皇長子。續漢室之心,可想而知。奈何,蒼天無眼,事與願違。
若關東能爲我所用。何愁江東不滅。
隻恨曹孟德……
思緒如脫缰野馬,忽起靈光一現:“來人!”
“老奴在。”史夫人,身如鬼魅。去而複返,無聲入殿。
“阿母。不殺劉焉,可乎?”史侯目光如電,殺機大作。
史夫人谄媚一笑:“陛下,欲殺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