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平心而論。衆人之中。論知薊王至深,曹孟德首當其沖。薊王自幼喪父,與孤母相依爲命。孤母出自名門,自幼言傳身教,成就薊王忠義兩全。薊王恪守臣節,從未僭越。諸多特權,亦是積功而至。
自先帝起,便析分九錫,賜予薊王。國中郡縣,本無此多。亦是薊王,築城圩田,遷戶安民,自行宰割。且皆得天子诏命。便是,萬石國老,九重宮殿,亦出自二宮太皇,金口敕封。乃至于,後宮佳麗,亦多出賜婚和親。
凡有不臣之心。薊王早已傳檄天下,揮師百萬,定鼎江山。何必三十年如一日。安于總王權之極。
故曹孟德竊以爲,時至今日,薊王并無篡位之心。事實亦如此這般。
“孟德當知。先帝困龍台上,連下二诏。兄終弟及,父死子繼。這才傳位叔侄三人,遂有天下三分。”魯相宋奇,循循善誘:“然,‘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家無二主,尊無二上’。孟德以爲,叔侄三人,擇其一爲天下共主,可乎?”
“必不可也。”曹孟德答曰。叔侄三人,兄弟阋牆,同室操戈。間隙暗生,漸成不死不休之勢。毋論三人中二者何,又豈肯甘居另一人之下。
“若薊王爲天下共主。叔侄三人,北面稱臣,可乎?”魯相宋奇又問。
“……可也。”曹孟德如何能不醒悟。
叔侄三人,彼此勾心鬥角。卻皆對薊王,深信不疑。此便是,“甯與洋人,不與家奴”之深意。家奴卑躬屈膝,受盡淩辱。一朝翻身,必百倍償還。此乃世仇宿怨使然,幾無可消解。然外人(洋人),卻無此深仇大恨。得舉國相授之大禮。必投桃報李,善待舊主是其一。繼役家奴,令其永世不得翻身,爲其二也。如此,舊主方能一世平安。
不然,何言“外來和尚好念經”呢。
宋奇雖未明言,薊王何時何地,三興炎漢。然從天下大勢着眼。告知曹孟德,叔侄三人,無從和解。薊王三興,幾不可免。
一語驚醒夢中人。
曹孟德喃喃自語:“‘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然也。”宋奇終不虛此行。
助其悉破天機。何去何從。以曹孟德枭雄之姿,必有決斷。
直到此時。曹孟德這才憶起,老父臨終遺言:漢室三興,不可違也。若薊王稱制,當上表勸進。切莫與敵。
言下之意,識時務者爲俊傑。需做萬全之備。切莫一意孤行,愚忠甄都天子。累及自身,延禍家門。
宋元異雖匆匆來去。曹孟德卻感激不盡。
披衣坐起,長夜苦思。
江東袁紹,漢中張濟,許皆如此這般。毋論侍奉合肥侯,亦或是史侯,皆是權宜之策,而非長久之計。
但凡薊王傳檄天下,揮師百萬南下。不等兩軍對壘,必望風而降。如此,方能于薊王所立後漢朝堂,覓得一席之地。
熙熙攘攘,利來利往;人爲财死,鳥爲食亡。
樓桑将作寺,院中精舍。
國令黃承彥,并将作令蘇伯。陪同門下主簿孫乾,通傳王命。
馬鈞、諸葛亮,因造汽弩有功。薊王诏命,各升爵三等。先前因造大花樓機,馬鈞已連升三爵。循《薊法》,再立同功,需減爵一等,以此類推,直至一等。此番本隻升爵二等。然薊王破例,再升三爵,足見功勞之大,盛過大花樓機。
諸葛亮,亦升三爵。話說史上,丞相曾造木牛流馬,并損益連弩。論機關術造詣,恐不在馬鈞之下。
“主公言,‘可驅車舩乎’?”主簿孫乾,又傳薊王口谕。
“喏。”馬鈞、諸葛亮,異口同聲。
二人以爲。水力、汽力,并無不同。水流湍急之處,盡得水力之便。同理,蒸汽大量淤積,足可化爲動力。而後推動立輪,帶動槳葉,運轉如飛。車船自可,通行無阻。
正如蒸發水汽,可将釜蓋龍嘴中琉璃珠吹起。
可比風車。水汽“吹動”輪葉,亦是常理。假以時日,當可如王上所願。
國老等人,勉勵一番,這便離去。
畢竟,意氣風發少年。馬鈞、諸葛亮,總角之年,便得授民爵。心中興奮,可想而知。尤其六等官大夫,非仕不授。海内相加,十四頃美田,馬鈞舉家受益。
于諸葛亮,出身士族迥異。馬駒自幼居貧,少遊薊國,混迹西林。與馬超等人相識。因洞悉戰車樓,機樞之秘。助馬孟起,演武制勝。聞名于薊王。後入将作寺爲學徒,被薊王賦予重任。果不其然。造大花樓機,一戰成名。今有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連升六爵,将作寺,能工巧匠無數,卻無出其右。
雲台觀邸,司辰令龐國老,門下弟子。聞訊而來,爲好友賀。
先前,薊王将台上蓬萊、方丈、瀛州、壺梁四館,以十字飛閣,橋架岱輿館。高低錯落,重樓疊閣。遂成雲台五館。于台下仰望,岱輿館,霧氣氤氲。懸浮半空,缥缈似仙。龐公仙居,遂成典故。
薊人皆知。龐國老,畢生所學,隻授四子。乃薊國新一輩之翹楚。無不寄予厚望。
今,諸葛亮,因造機關聞名。便有國中大儒,抱以憂思。唯恐諸葛孔明,錯失聖人之道,家國憾失英才。龐國老得聞,一笑了之。薊國兼容并濟,五學并駕齊驅。薊王罷黜百家,獨尊大儒術。諸葛孔明,又豈有失偏頗。
此言,杞人憂天耳。
北宮,瑞麟閣。
先前,薊王命康居、大小烏孫,并北匈奴,共組聯軍。由西域都護府,新任綏西左将軍馬翼,統領。兵進鹹海,攻取歡潛國,用于安置北匈奴。與奄蔡國,下上守望,扼控鹹海。并将西境,順延至裏海東岸。
歡潛小國,如何能擋西域聯軍。綏西左将軍馬翼,長驅直入,一路勢如破竹。圍攻歡潛國都。
歡潛國主,見大勢已去。遂獻城,乞歸附。
綏西左将軍馬翼,帥大軍入城。六百裏傳書,求問如何處置。
“夫君何不效北天竺諸國主,徙歡潛國君入漢土。”士貴妃進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