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市虎。于是,“積羽沉舟,群輕折軸;衆口铄金,積毀銷骨”。
終歸,人言可畏。
畢竟。世人皆知,呂布乃出王太師門下。奉甄都董侯爲主。先前,與淮南袁術,虛與委蛇,暗行苟且,時勢所迫。然若,約爲兄弟,絕非一句“身不由己”,可推脫。
故得陳宮、張邈回報。
呂布不禁皺眉:“某爲人臣,豈與袁術私盟,且約爲兄弟。”
此言與東平長者張孟卓,如出一轍。
“将軍毋慮。”陳宮雲淡風輕:“‘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馬或奔踶而緻千裏,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論負顯名,将軍豈比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乎?”
“這……”呂布不禁語塞。
“與将軍私盟,約爲兄弟。袁術,豈不忌,負俗之累乎?”陳宮又問。俗謂,“光腳無懼穿鞋”。論家門名望。汝南袁氏,呂奉先拍馬不及。袁術尚且不懼,呂布有何懼哉?
“‘有高世之材,必有負俗之累;有至智之明者,必破庶衆之議。’”見機已到,陳宮遂變換語氣,循循善誘:“将軍,雄據一州,并列六雄。區區‘庶衆之議’,何懼之有?”
見呂布仍心存疑慮。陳宮再接再厲:“國賊者,曹孟德是也。其次二袁。譬如秦漢之交,漢王結盟霸王。先滅無道西秦,再誅不義西楚。可比今之時勢也。”
“曹爲秦,袁爲楚。”呂布幡然醒悟。
“然也。”陳宮欣然笑道。
張邈等人,亦如灌頂醍醐,幡然醒悟。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于徐州而言。袁術不過癬疥小疾,曹孟德方是心腹大患。
呂奉先,這便定計。與淮南袁術,締結私盟,約爲兄弟。
若非子嗣皆年幼。二家似更有意,再結姻親之屬。此,皆是後話不提。
諺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又說,“吃一塹,長一智”。二百萬斛米,卻換來竹籃打水一場空。袁術焉不慎重。與其再被,奸計所詐,“賠了夫人又折兵”。不若,“一不做,二不休”。于是痛定思痛。袁術不惜舍家門盛名,與呂布約爲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而幸分一杯羹。”
于雙方而言,皆利大于弊。
四家攻袁在即。若呂布陽奉陰違,虛張聲勢,出工不出力。餘下三家,皆不足爲懼。更何況,還有袁紹,蟄伏江東。劉表如何敢冒進。
薊北王城。
王城南北九裏,東西七裏,開十門。形制爲七九城,足有六十三衢。
先前,薊王命大通守顧雍,重築薊丘甯台,并入王城。後居中爲界,分南北二宮。北宮寝居,南宮治政。并改磿室北宮,爲千秋宮。與萬載南宮,并稱。薊北離宮,獨占西城,二十一衢。薊王出征天竺,滿載而歸。甯台殿,先已築畢。此殿乃薊王爲公孫王後所築,權且空置。餘下南北二宮,安置北天竺諸王,足以。
高粱水,自戾陵堰枝分。南北高梁二水,三分薊王離宮:北枝,自甯台下穿過。南枝,自南北二宮間穿過。數年來,薊國分戶,多置于大通郡。如此,城中亦是高樓林立,鱗次栉比。車水馬龍,摩肩接踵。高粱水乃漯水枝津。于二水合流處,新築戾陵堰,另鑿車箱渠。遂成三水交彙。
大通守顧雍,于梁山水岸,立戾陵港。假萬裏黃金水道,船運便利。
薊國号九河之地。先前正有九水。今“九”已化實爲虛,言指多水。
國中,易水、泒水、巨馬水、滹沱水、漯水、沽水、鮑丘水、濡水、渝水、大遼水,枝津故渎,縱橫溝渠。先有,千裏薊國渠,連通西境諸水。又得環渤海,連通東境諸水。得都船、都水二署,多年疏通。薊國五百城港,皆有港津串聯。上計署統計,總航道,長達萬裏。白波大舡,通行無阻。
便是三足金烏,凡國中大城,皆可通行。
正因水網密集,千裏稻作。水旱之災,絕迹北國。豐水則蓄,寡水則引。便是百年一遇,還有大河可輸水。後世将水稻田,歸爲最大規模人工濕地。可謂實至名歸。
唯恐北天竺諸王,心生冷落。故薊王泛舟薊北。車駕入宮,與諸王歡飲。
須知,北天竺,國大都城,周回雖少則二十裏,多過四十裏。然卻是貴種共居。諸王宮,橫豎亦不過,一衢之地。如薊北離宮,足有二十一衢。以『一殿一衢』計,王宮諸殿,足可安置二十一王。
又知。後世玄奘《大唐西域記》所錄,包括西域、天竺等地,計百三十八國。即便悉數遷入漢土,洛陽周遭離宮,亦綽綽有餘。洛陽不濟,還有長安、薊北,乃至南陽等地。足可安置。
光明殿内,觥籌交錯,酣暢淋漓。
諸王,樂不思歸,熏熏然,與之同醉。
距嫡長子及冠,近乎十載之期。先于諸王栖身,亦聚人氣。終歸用進廢退。
中書令荀采,守備王都,不可輕離。薊王身側,多是瑞麟博士,中書仆射蔡琰伴駕。悉知,薊宮儀。諸國主,正襟危坐,目不斜視。豈敢再行,孟浪之舉。
耳濡目染,開明國風。尤其薊人風華彙聚。直令諸王,沉湎其中,神心具醉。漢家文明,無可争議,宇内第一。
大秦婆羅門王,乘興求問,家門子弟,可入太學否?
薊王笑答,王學亦可。
諸王大喜。不出數代,我等化外番王,當與薊王無異。
人皆向好,民皆向善。古往今來,無有例外。時下,皆以薊人爲榮。今日薊人,便是來日漢人。此,早有定論。
窺薊王談笑風生于側席。中書仆射蔡琰,眸生異彩。
忽憶先前,求問前中書令趙娥,聞王太師有意割平郭縣,以連薊國東境。爲何被王上婉拒?
趙娥不答反笑,昭姬豈不聞,樓桑五阙?
蔡琰遂醒悟。
“黃金無足色,白璧有微瑕;求人不求備,妾願老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