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自桓靈以來,天下災異不斷,民生日艱。終有黃巾之亂。稍後百廢待興,關東稍有起色。然亦時有,天災人禍。循舊例。凡有天災示警,必罷三公抵罪。
六月,丙戌,地震。
秋,七月,司空種拂免,以光祿大夫,濟南淳于嘉爲司空;太尉趙謙罷,以大司農張溫爲太尉。
三公之上,另有上公。太師、太保、太傅。雷打不動。穩坐高位。太傅楊彪,乃爲帝師。輕易不參與朝政。更不裹入,王太師、曹太保,兩黨之争。且多居中調和,爲各方所敬。三公之下,如張溫、朱儁、皇甫嵩、馬日磾等,亦穩居九卿高位。三公與九卿,并後補高官,多行輪替。少有罷免。
時下。劉艾爲宗正,廷尉乃皇甫嵩,禦史中丞自是荀彧。因淮泗諸王,皆出宗室。且司隸改司州,已罷司隸校尉之職。故省司隸校尉,另置補宗正入三司。同審淮泗諸王之罪。
三人雖各有所屬,卻兼有公心。王曹二黨,并無異議。
謂“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陳王寵并淮泗諸國,暗行苟且之事。如野火燎原,不日遍傳關東。
知陳王寵,身死國破。淮泗諸王,更加惶惶不可終日。
甄都城内。尤其曹太保府前裏道,累日接車如龍。多是淮泗諸王,遣使來拜。曹嵩來者不拒,大開方便之門,迎來送往,斂财無數。
又謂“得人錢财,與人消災”。收受諸國賄賂,曹嵩這便好言寬慰。隻說,諸王乃受陳王寵脅迫,故不得不爲之。且諸王隻享食俸,并無親政之權,亦是情有可原。隻需罷黜國相,當可得免。
謂“醉翁之意不在酒”。聞此言,諸國使節,心領神會。千恩萬謝而歸。
反觀太師府前,卻車馬日稀。進出多爲王黨徒衆。雖不至于,門可羅雀。然比曹太保,車水馬龍,門庭若市,差之遠矣。究其原因,正因陳王事發,曹孟德破國。“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陳國世代君王所積家業,一朝盡毀。糧草辎重,兵馬武備,皆爲人做嫁衣。尤其數萬陳國弩士,乃關東精銳。如今陳王寵,身死國滅。隻需一道诏命,悉歸曹孟德所用。那時,衛将軍麾下,當坐擁十萬兵馬。糧草辎重,兵甲齊備。
關東再無敵手。
國主有罪,國相阿黨連坐,罪責難逃。先前,王太師行,狐假虎威,易相奪國。如今,王黨國相皆罷黜,繼任者必出曹黨。此消彼長。曹氏父子,距隻手遮天,不過咫尺之遙。
可想而知。趨炎附勢之徒,阿谀奉承之輩,必争先恐後,望風來投。
王黨形勢,急轉直下。
若再深思。徐州四國一郡。衆人皆知,四國相皆出王黨中堅。正因得四相暗中相助,呂布方能客軍孤城,休養生息。更一來二往,爲徐州座上賓。
聞陶恭祖,已二讓徐州。群雄皆拭目以待。待三讓禮成,呂奉先受讓徐州。并百萬之衆,與曹孟德一決雌雄。何人稱雄,猶未可知也。
豈料,陳王寵,東窗事發。累及淮泗諸國,飛來橫禍。雖不至“城頭變幻大王旗”。然“一代新人換舊人”,幾無可免。無四國相,暗中相助。陶恭祖,還欲行三讓之禮乎?
果不出所料。不等三司會審畢。
曹孟德已事急上表。舉從事中郎薛悌,暫代陳國相。
須知,陳王寵并無子嗣。循例,若不取近枝繼爲王嗣,則無嗣除國。更加陳王寵身犯大逆之罪。多半會除國爲郡。
此時表薛悌爲國相,并不适宜。
奈何事急從權。唯恐陳國大亂,累時局崩壞。天子遂允之。
此亦可佐證。曹氏父子,勢必大權獨攬。
謂“大樹好乘涼”,又說“樹倒猢狲散”。眼看王黨頹勢盡顯。甄都朝野,暗流湧動。爲求獨善其身,朝野上下,百官請托往來,奔走不休。
曹黨終是揚眉吐氣。
累日來,王黨徒衆,早出晚歸,閉門謝客。齊聚太師府,商讨對策乃其一,抱團取暖是其二,離家辟禍爲其三。
縱濁浪滔天,仍有中流砥柱,可避天險。
太師坐卧起居,一切如舊。舉止如常,三餐準時。與群僚論政,從未斷絕。且政令所出,必有所行。衆人這才各自心安。
淮泗諸王,暗行不軌,又與我等何幹?
先前心慌意亂。見太師不動如山。好比定海神針,一衆黨徒,亦漸心安。
更何況。先前,王太師未雨綢缪。表公孫度爲武威将軍,公孫瓒爲奮武将軍。命公孫二雄,将兵入兖。拱衛甄都天子,以均曹操之勢。
累日來,太師府前裏道,多有公孫二雄,兵馬戍守。更加曹孟德将兵入城,甄都骁将,唯有公孫二雄。曹黨若無真憑實據,亦不敢輕易招惹。
“此乃天賜良機也。”不其侯伏完,低聲言道。
“君侯何意?”尚書令桓典驚問。
“曹孟德将兵入陳。雷澤衛将軍營,十去七八。此時護駕西遷,曹氏父子,‘雖鞭之長,不及馬腹’也!”不其侯伏完,似有決斷。
“不可。”尚書令桓典,低聲力勸:“謂此一時,彼一時也。陳王事發,震湯(蕩)淮泗。若此時西遷,必坐實與之同謀。百官離心,天子疏遠。我輩必受群起來攻。身死族滅,旦夕至矣!”
言下之意,時機不對。若趁曹孟德傾巢而出,鞭長莫及。上表西遷,非但天子生疑,百官亦難信服。若一言不合,乃使公孫二雄,挾天子西去。着實國賊無疑。
那時,何須曹氏父子,領兵來攻。天下悠悠衆口,亦足可積毀銷骨。失大義傍身,如董卓舊事,必遭天下共擊之。
單憑公孫二雄麾下數萬兵馬,如何力敵。
“令君,言之有理。”略作思量,伏完這便醒悟。别說百官如何,天子如何。便是王太師,斷不會如此行事。
此舉,好比自毀長城,自廢武功。“病急亂投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