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人“生之所以然者”:“饑而欲飽,寒而欲暖,勞而欲休”。與生俱來,便有對物質的欲求,人性“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色焉”。以上種種,便是儒家先賢所言“性自命出”。故若“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争奪,合于犯紛亂理而歸于暴”。所以,“人之性,惡;其善者,僞也”。
亦因,人“性本惡”。故需循循善誘,諄諄教誨。薊國毋論男女,适齡子弟皆入學、校。以聖人之說,除人性之惡。此其一也。
效高祖滅秦,與關中父老《約法三章》。凡利益往來,必先共約。口說無憑,立字爲據,爲其二也。五戶聯保,建立誠信檔案。能如約而行,守約施博,積累信任。直至“不約而同”。
從如約,到不約。便是孔子所言:“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
從外在券書公約,到内在自我約束。除人性之惡。亦是薊人,日常行事準則。
薊王兼濟天下,薊國包羅萬種。和合之風,向化大行。然無一例外,凡初臨薊國,毋論種出何處,是何家門。皆需五戶聯保,市樓立約。若行經商,還需等價質押。種種舉措,皆是荀子『性本惡』之具現。
大而化之,先立規矩,并非隻針對你一人。而是針對所有。我等,亦如此這般,循序漸進,終爲薊人。你我之間,别無不同。不過“得道有早晚”,而已。
至于,『制天命』。待薊王三興,足可證也。
俗語曰:“内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薊王獨尊儒術之心,與漢武大帝,如出一轍,别無二緻。看似“驚世駭俗,有害於道”。然種種國策背後,皆有根深蒂固,儒學之基。
謂“道不同不相爲謀”。薊王徵辟天下名士,無有不至。便如儒宗鄭玄等,名宿鴻儒,紛至沓來。正因“道合”而“志同”。
在儒家大行其道,一統天下。被司馬光盛贊,“風化之美,未有若東漢之盛者”。爲人王者,豈能不獨尊儒術。
樓桑,将作寺,機關署。
聞左國令黃承彥并将作令蘇伯,聯袂來訪。
西林少年馬鈞,急忙出舍相迎。
“拜見國令,見過令君。”
“毋需多禮。”左國令笑道:“老夫聞德衡,杜門謝客。已‘三月不知肉味’。何故?”
“禀國令,乃爲造『水轉百戲圖』。”馬鈞如實作答。
“原來如此。”左國令欣然點頭。
“‘旋風砲象’,立下奇功。主公敕令褒獎。”将作令蘇伯,遂道明來意:“升爵三等。賜宅一座。”
“臣,馬鈞,謝主公。”馬鈞伏地接令。
“主公贊德衡,‘天下之名巧’。”将作令蘇伯又道:“水轉百戲圖,暫置一旁。東宮王子公主,年歲漸長。王太後傳書,宮中織室,六十蹑绫機,不足爲用。故主公問,‘德衡可有改進之法’。”
绫機,便是織绫機。舊時織绫機,足有百二十蹑(踏具),織工圍繞绫機,踏蹑織錦。織一匹花绫,足需二月。後雖經多次簡化。時下,踏蹑,仍足有一半。且,“五十綜者五十蹑,六十綜者六十蹑”,非常笨拙。正因效率低下,故薊王命将作寺改進。且傳語,命馬鈞施爲。
“臣,領命。”馬鈞責無旁貸。
待起身,左國令又道:“主公又言,若能以水力驅之,則大善。”
“喏。”馬鈞默記在心。
欲改織绫機,毋需入宮中織室。城中織肆,随處可見。論樓桑城中織肆。當屬王太後所置(女)“工樓”。最爲知名。時,薊王爲陸城侯。互市三郡烏桓。見西林邑中胡婦,善缂織。遂取羊毛,織金絲毛毯。爲樓桑名産。王太後遂于寝肆之上,立織肆。傳授邑中婦人,缂織之術,稱女工樓,又稱繡樓。命匠人造“缂絲機”。
後有钜鹿陳氏宗人,逃難薊國。呈“蒲桃錦”、‘散花绫’織造之法。被女工大家,王太後慧眼識金。經親手改良,遂成薊國名産。織造工藝亦由白湖女校,傳給國中善巧工之婦人。又命匠人,廣造百二十蹑“織绫機”。
時“機用一百二十蹑,六十日成一匹,匹值萬錢”。足見名貴。
待薊王遷入臨鄉王城。王太後又循漢宮舊例,于西宮置織室。王子、公主衣服,多出薊王妃之手。東宮王子、公主,雖多,畢竟嬰兒,尚足一用。如今,王子公主,身形漸長。已不足爲用。王太後家書言及此事。薊王遂傳敕命,由西林少年,“天下名巧”之馬鈞,着手改進。
事不宜遲。
馬鈞遂親赴繡樓,觀百二十蹑绫機。
樓桑四市,夜市、坊(蕃)市、橋市、後市。屢經增築外擴,皆爲大市。八方旅人,四海番商,南北百貨,雲集其中。
不愧薊王商都。
将作寺,臨白湖。與水軍大營,隔岸相對。樓桑八景,天下知名。另有新八景,亦廣爲人知。将作寺“玲珑(巧)閣”,便位列其中。
玲珑天閣,本是右國令所造,琉璃暖閣。四季如春,繁花似錦。唯恐甯姐姐,睹物思人。薊王遂命将作寺,改造成玲珑天閣。用于陳列,墨門奇巧之物。取“八面玲珑”之意。
與太學圓樓頂,陳列蔡少師學富百車之“寶玦(書)閣”,功用相同。
凡墨門弟子,将作寺工。皆可登閣,一窺究竟。
樓桑乃薊王,龍興之地。少時,薊王豪言,欲使天下,皆爲樓桑。言猶在耳,河北已如樓桑。料想,有生之年,當可得見。
信步走來,濃妝淡抹,鮮活人煙。
西林少年,浃髓淪膚,身心俱醉。
行至樓桑,環島街心。亮明身份,道明來意。便有主事,引馬鈞登繡樓。
天梯移門,不及開啓。機杼之聲,已入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