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典遂問:“君侯之意。郭奉孝代主設謀,薊王并不知也。”
“料想,當是如此。”伏完慨歎:“薊王遠在萬裏之外,如何能知關東諸事。薊國六大謀主,皆未出謀。爲何獨是郭奉孝?謂‘新出之犢,不懼虎’也。”
薊王行事,有禮有節。先前陳王寵,行三勸三讓之禮。薊王傳檄天下,無代漢之心。時人深信不疑。言猶在耳,爲何郭奉孝代主設謀,立三家鼎足之勢。不欲一家獨大,吞并中原,與薊王隔河對峙。
此與薊王一貫行事不符。
桓典亦醒悟:“莫非,郭奉孝鳳凰于飛,别有所圖?”
“未可知也。”伏完慨歎。雖未明言,禍從何來。然桓典已心知肚明。
其一。郭奉孝此謀,若出薊王暗中授意。便可知,薊王早有篡漢之心。恪守忠義,不過是掩人耳目,自欺欺人而已。若将天下拱手托付,豈是社稷之福。
其二。郭奉孝此謀,若行瞞天過海,薊王不知。可知,雖薊王不欲篡漢自立,然麾下文武百官,早急不可耐。不惜背主謀逆。君臣失和,又豈是社稷之福。
“‘千丈之堤,以蝼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桓典憂心忡忡:“大漢一藩,切莫禍患内生。”
聞弦歌而知雅意。桓典心憂之言,乃是認定郭奉孝,鳳凰于飛,瞞天過海。薊王必不知曉。
伏完亦如此想:“薊國有失,天下大亂矣。”
桓典有感而發:“何其急也。”
薊王都,門下署,鸾栖館。
陳琳心急如焚:“主公遠征在外。郭東曹設此奇謀,自取其禍也。”
許攸不疾不徐:“郭東曹,鳳凰于飛。奪天地之造化,鬼神莫測之術也。何言禍哉?”
“子遠曾言:‘卑不謀尊,疏不間親’。郭奉孝鳳凰于飛,定三家鼎足之勢。合肥侯,不敢過江;史、董二侯,不必相攻。待主公班師,天下縱傳檄可定。然郭奉孝此謀,豈非陷我主于不忠不義乎?”陳琳不愧爲國秉筆,思路清晰:“少時,盧少保言,天下皆反,唯我主不可。正因我主漢室宗親,豈能自掘祖陵。不肖子孫,豈爲人君!”
更何況大漢,“以孝治天下”。凡先帝谥号,皆加“孝”字。孝桓皇帝、孝靈皇帝,不一而足。
更興“舉孝廉”,置“孝悌力田”。以孝行取士任官。
還在仲秋之月,賜高年(老者)王杖。受王杖者,可“出入官府節第,行馳道中”;經商不收稅;其地位待遇與“六百石”官吏相同,“入官府不趨,吏民有敢歐辱者,逆不道,棄市”等,諸多特權。
除褒獎孝行,更嚴懲不孝。不孝罪名,有不供養父母、毆殺父母、告發及誣告父母、服喪期間娶妻生子,行奸作樂、非議孝行、父母亡,匿不發喪、奸淫繼母、侵辱王杖主等。宣帝時,還頒布“親親得相首匿法”,父母犯法,子女不但不可告發,還需幫忙遮掩,否則以不孝論處。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試想,不供養父母,依律便将棄市。刨自家祖墳,又當如何?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單此句,便可知。薊王太後,因何心憂薊王,自絕人倫。換言之,螽斯衍慶,子嗣綿延。時下,乃是孝行。
後世男盜女娼,世風日下。蠅營狗苟,寡義廉(少)恥。尤其五胡亂華,道義無存。不知孔孟之道,無有人倫自覺。“蒸上淫下”,屢見不鮮。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此等龌龊之徒,不義之輩,死不足惜。凡我漢家兒郎,手起刀落,盡皆殺之。
“孔璋,言之有理。然,與郭奉孝何幹?”許子遠笑問。
“這……”陳琳不由一噎:“我主忠義兩全。焉不(降)罪乎?”
“孟子曰:‘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許子遠,果有堪比謀主之智。一語道破天機。
“民貴君輕。”陳琳脫口而出,稍後便陷入沉思。
見好友苦思無解。許子遠這便娓娓道來:“孔璋且思,郭奉孝此謀,立三足鼎立,止戈休兵。于家于國,皆有大利。然,于民如何?”
“中原百姓,免遭兵禍,家小得以保全。”陳琳幡然醒悟。再開口,不覺已淚目:“郭奉孝此謀,救萬民于水火也。”
許子遠,口出金玉良言:“孔璋切記:五尹無牆(詳見:《三國·1.192夫子之牆》)。”
陳琳曾以此爲題,書于報端。如何能不灌頂醍醐,大徹大悟:“正因主公與郭東曹,君臣磊落,謹守孔孟之道。故必無疑。”
“然也。”許子遠慨歎:“果然民貴(詳見:《三國·1.155果然民貴》)。”
南港,雲台觀邸,四海仙館。
司辰令龐德公門下四子,亦論及郭奉孝之謀。
“若論民貴君輕。郭東曹此謀,上足救萬民。中能定社稷,下可悅明主。萬全之策也。”司馬懿話鋒一轉:“然鳳凰于飛,明隐連環。明謀王上乎?”言下之意,郭奉孝明知薊王,和光同塵,獨尊儒術。故以“民貴君輕”,孔孟之道,暗藏私心。将薊王,亦明目張膽,算計其中。知薊王必不會見疑。于是,假“民貴君輕”之名,行“君貴民輕”之實。明爲救萬民于水火,實則爲薊王謀取江山。
司馬仲達此問,頗多以己度人。
四子皆含笑不語。唯諸葛亮反問:“仲達以爲,君民社稷,孰輕孰重?”
司馬懿倍思前後,一聲慨歎:“果然民貴。”
凡謀略之所出,必爲“損人利己”。魚與熊掌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既然民貴。郭奉孝豈能本末倒置。不爲存續萬民,反行背主謀逆。
至此。郭奉孝,鳳凰于飛,終有公論。
如伏完等人,之所以心中存疑。隻因君民社稷,孰輕孰重,心中亦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