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翻越昆侖山口時,饒是薊王亦忽覺胸悶氣喘。駕車驽馬,亦紛紛馬失前蹄。人馬皆萎靡不振。薊王心知,必是高原反應。昆侖山脈,高寒缺氧,氣喘胸悶,乃家常便飯。尤其薊王自幼長于河北平原,未曾踏足冰凍高原。萬幸上元、雲華等人,熟知昆侖山川地貌、引大軍溫泉山谷紮營。
饒是如此。昆侖宿營第一夜,薊王亦頭昏耳鳴,眼冒金星。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營中軍馬嘶鳴,經久不息。諸多營士,亦如薊王這般,徹夜未眠。所幸,遠征所攜,多爲白毦精卒。鋼筋鐵骨,強橫體魄。更加機關營盤,舒适便利,營中醫藥齊備。重重利好之下,雖抱小恙,卻皆無大礙。稍作适應,不日痊愈。
薊王當機立斷,命西海太守郝昭,将駕車驽馬,悉數換成羌人所牧羌馬(河曲馬)。以适高原。誠如伏波将軍馬援,對光武帝所言:“行天莫如龍,行地莫如馬。馬者,兵甲之本,國之大用,安甯則以别尊卑之序,有變則濟遠近之難。”
然車馬裏程,依然減半。日行不足百裏。遇枝津泥沼,日行不過十餘裏。無怪都尉玄年年率部南下,且還多借道西王母國。饒是如此,築路通渠,至今未能鑿穿大雪山。
雖已入深春,然高原凍土,尚未能融冰。可受重車碾壓。待仲夏時節,凍土融冰,人馬泥足深陷,北方高地當寸步難行。尤其後世沱沱河流域,陂澤星羅棋布,枝津曲水遍地。若非大軍有萬全之備。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所謂“羌身毒右道”,斷難通行。
或有人言,沱沱河曲水沼澤,如何橫渡。
如蘇伯所言,此亦不難。且看我“赤馬舟橋”。由赤馬革船,列隊浮于水面。上架軌路,便利通行。待大軍渡過,再将赤馬革船,放氣收回。若遇爛泥沼,則待天寒地凍時,列隊通過。終歸,“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羌東門梅龍東之北方高地。足走月餘。
遠征大軍,得古羌部落,沿途接濟,翻越唐古拉山口,終于抵達黑水(那曲)河岸。與都尉玄所築“羌身毒左道”重合。爲便于書錄,薊王取名上下昆侖道。西爲右,右爲上。故,“上昆侖道”,便是羌身毒右道;“下昆侖道”,便是羌身毒左道。
自此地,順下黑水河谷,便可抵達,西王母國女王所居,康延川(昌都)。而康延川,乃下昆侖道,必經之路。
換言之。薊王辟上昆侖道,乃爲避走康延川。不欲與西王母國女王相見。
其中深意,不言自喻。有道是“溫柔鄉,英雄冢”。薊王攜麾下白毦精卒,一頭紮入女兒國。其結果,可想而知。誠然。西王母國,俗稱東女國。國中男女皆有,不差男兒。奈何母系遺風,久經不衰。不妨将心比心,以己度人。窺薊王宮,而知康延川也。
精壯漢兒,多多益善。
不急過河。
将将翻越狂風暴雪,徹骨極寒之“鬼門關”。紮營黑水河畔。黑水,乃《禹貢》之所稱。後世稱“怒江”。
坐觀蒼雲舒卷,波光粼粼。遠眺連綿無盡,群山之巅。環視一望無際,遼闊草原。尤其已至初夏,氣候溫暖,風和日麗,日光明亮。高原草場,一片青綠,萬物茂盛,人興畜旺。
與先前人馬艱難翻越,唐古拉山口。當真天壤之别。此處建有黑水置。
置中長吏,入營觐見,指點南下之路。渡黑水後,需穿越一片水草豐茂沼澤地,便可抵達大雪山腳下。這便沼澤,居中有一名“沃塘厝”之陂澤。
都尉玄,使人以山羊,負土填湖。西王母國人,遂稱之爲“熱阿沙”,意爲“山羊地”。都尉玄,年末已上疏,求立熱阿沙(拉薩)城。所募東女國良匠,已在薊國良匠指點下,營城數月。今已現雛形。
東女國,“皆起重屋,王至九層,國人至六層”。此碉堡,便是西南夷之邛籠:“累石爲室,高者至十數丈”。可見東女國人,亦善營造。
就地招募,事半功倍。都尉玄已與女王約定,此城歸賜支都護府所轄,專爲互市。女王欣然應允。
薊王一問方知。此地都有蜀商往來。黑水置長吏言道,蜀商逆黑水而上,以革船販運名産,入康延川。話說,得西王母,以門俸重金籠絡。東女國,因而繁盛。尤其薊國名産,經蜀地源源不斷,販來國中。謂“熙熙攘攘,利來利往”。人、物往來頻繁。助推西王母國,迅速向化。
稍作休整。兵車收攏,拔營啓程。
渡黑水,抵達熱阿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