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道,橫穿千裏鹽澤,沿途商隊,皆攜羌中特産之“蕪菁”。解渴充饑。
《後漢書·桓帝紀》載:“永興二年六月(154年),蝗災爲害,诏令所傷郡國種‘蕪菁’以助人食。”即是此物。蕪菁,又稱蔓青、變蘿蔔、恰瑪古。塊根或熟食或制泡菜,或作飼料。高寒山區,用以代糧。青稞麥未大熟前,羌中各部,多食此物。
前漢時,沿途散落羌人,百五十餘部。俗稱“百羌”、“諸羌”。今漢多爲先零、燒當等部所并。沿途綠洲,皆有羌人部落。今稱“婼羌”。族名乃出前漢時,婼羌國。
《漢書·西域傳》載:“出陽關,自近者始,曰‘婼羌’,婼羌國王号去胡來王,去陽關千八百裏”,“西與且末接”,“西北至鄯善”。《十三州志》亦雲:“婼羌國帶南山區脈,西有蔥嶺,或虜或羌,戶口甚多。”
後鄯善強盛,吞并婼羌。其境内伊循城,爲都護府百城之一。
據說。婼羌滅國後,種落四散,遍布鹽澤。聞薊王立西海,紛紛來投。聚攏各縣,不下十萬餘衆。
西海太守郝昭,遂命婼羌各部爲向導,鑿穿南北羌中道,以通西域。西海諸縣,皆得其利。更加羌身毒道,鑿穿在即。上接羌中道,下延蜀身毒道。南北商路,連通在望。薊王隻需順下羌身毒道,據北身毒列國出海口,督造良港。與江表十港,珠串相連。内外大循環商道,圓滿貫通。
西域遊商,可經内中外,三條商道:居延外道、河西走廊、羌中道,通往大漢。又可經羌身毒道南下身毒,亦或是經羌中道,轉入蜀身毒道,奔赴巴蜀。南下二枝路,皆可經四渎八流,江表十港,内外循環水路,或北上薊國,或南下已程不國。亦或順半島珠鏈,赴三韓半島、東瀛列島、海外荒洲。
絲路流金,絕非虛言。好比打通任督二脈。可以預見,凡江河所至,皆爲漢土。前人吹過的牛逼,終爲薊王實現。
史渙,馬超,快馬加鞭,十日方歸。
此去,二事合一。不僅将遊俠楊阿若徵來。亦将武威顔儁、王祕,張掖和鸾、張進,酒泉黃華、黃昂,六大家主,一并帶回。
“庶民等,拜見王上。”
謂“百聞不如一見”。酒泉楊阿若,俊美異于常人。
“免禮,賜座。”薊王見之甚喜。
“謝王上。”衆人稱謝落座。
時下語境,與後世多有異同。譬如高祖自言“無賴”,乃指身無所依,無可自恃。後世言高祖無賴,乃指品性不良、放蕩不羁之“無賴子”。
又如遊俠,時下乃指,武藝高強,扶危濟困,重義輕死,一諾千金之俠客。後世乃專指遊手好閑,地痞流氓之“遊俠兒”。
劉備竊以爲,漢時語境,乃集上古先秦之大成。堪稱後世“(漢)語(之)宗”。傳至後世,多無有歧義。且先秦時,“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皆不受待見。因何後世,地位突變。儒者高高在上,俠者零落成泥。
薊王亦以爲。除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當與佩劍習俗,逐漸落寞,大有幹系。
時下豪傑,入守帝王陵,出爲人作保。
報仇解怨,息事甯人。公道自在人心。
河西六大家主,先前多有異動。自聞薊王率大軍重回隴右,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倉皇逃竄,尚來不及。如何肯自投羅網。
然得酒泉楊阿若,親自登門,以命相保。遂入營來見。若真是鴻門宴,六大家主,縱難免一死。然楊阿若,亦難苟全。即便不能刺薊王于座前,亦會以死謝罪。
漢家豪傑,便是如此。
薊王設宴,爲衆人接風洗塵。
席間,推杯換盞,其樂融融。薊王微醺,衆人皆醉。無有摔杯爲号,刀斧手盡出之慘劇。好生扶入客帳,各自安睡不提。翌日酒醒再宴。如此連飲七日。薊王隻叙豪傑情誼,絕口不言問罪。
營中諸将,走馬燈般作陪。殘酒未消,宿醉未醒。如此連飲七日。走時皆醺醺然,不辨東西。更何況,酒不醉人,人自醉。
各自歸家,大睡三日方醒遲。
性命猶在,身家未失。
一來一回,薊王還送百車豪禮傍身。皆是薊國名産,價值不菲。
回憶種種。六家主一時涕泗橫流。河西大姓,再不言反。稍後家門子弟紛紛出仕,世代守護河西。遂有典故,“七宴收六豪”,“杯酒化幹戈”。
薊王威天下,從不以兵革之利。
與“(劉表)遂使(蒯)越遣人誘宗賊,至者五十五人,皆斬之”相較。高下立判。
送走六家主,楊阿若入帳認主。
“自文遠爲牙門将,居延屬國,便無人領護。伯陽,可願爲孤,守備國門。”薊王笑問。
“臣,敢不從命!”楊阿若肅容下拜。大丈夫既領君命,縱萬死不辭。
至此,隴右悉平。本以爲,薊王此來,必有一戰。河西大姓,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在所難免。豈料,薊王兵不血刃,化幹戈爲玉帛。
正應那句,大姓亦是百姓。
萬事俱備。薊王拔營啓程。順下羌身毒道,直奔昆侖山口。
徐州,廣陵城,陶謙府。
聞呂布一行,客居多日,明日始歸。廣陵内外,皆松一口氣。陶謙不顧病體初愈,設宴送行。雙方所欲所求,各自心照不宣。更難得默契,閉口不談。推杯換盞,把臂言歡。
怎叫一個,感人畫面。
酒至半酣。
忽聞斥候來報:“大事不好,淮南袁術入寇!”
與會嘉賓,頓時驚慌失色。兩股戰戰,起身欲逃者,比比皆是。
環視堂内,衆生陋相。徐州牧陶謙眼中鄙夷,一閃而逝。
滿滿杯酒,失手打落。不等衆人聞聲來看。陶恭祖一聲驚叫,昏死榻上。
“明公,明公——”長史曹宏以降,争去護主。
與陳宮四目相對,呂布戰意橫生:
“諸君毋慌。有某在此,豈令袁術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