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河西四郡,孤懸在外,民情不安。四郡又多爲,前漢流徙之地。時過境遷。流徙漢人,今皆爲郡中大族。假河西走廊,通商之便。往來西域,因成巨富。且爲護各家商隊,多募遊俠。不乏亡命惡徒,良莠不齊,充斥其中。《薊法》之下,平宅均田,出奴編戶。四州大姓,頗多怨言。若非西域聯軍,并涼州郡兵,守備要沖,更加薊王虎威,亂象早生。
且河西四郡,去涼州治遠。又隔以河寇。謂“遠水不救近火”。待軍情傳至州治,萬事休矣。故薊王,上表朝堂。分涼州武威、張掖、酒泉、敦煌、西海,五郡,并居延、張掖屬國,立雍州,治姑臧。
如此一來,扼河西走廊,守羌身毒道,東接隴右,一石三鳥。
甄都天子,言聽計從。遂命陳留邯鄲商,爲雍州牧,别典五郡二屬國。
原先薊王所募,敦煌太守蘇則,酒泉太守曹全,張掖太守令狐溥,武威太守索翰,并西海太守郝昭,悉數留任。
五位太守,青史留名,皆稱循吏。更加,屬吏又多出西州,純熟民情政務。何況,五人政績卓著,無可指摘。薊王所用之人,邯鄲商如何敢輕易罷免。故五郡雖表面上歸于雍州所轄,實則皆是輔漢大幕府掌控。
聞薊王大軍抵達西海。雍州牧遂領麾下屬吏,前來接駕。
“拜見王上(主公)。”邯鄲商一出口,便覺有異。除他之外,餘下皆呼主公。
“諸君免禮。”薊王含笑示意。雖渾不在意。然邯鄲商有苦自知。吏治體系,上承下繼。舉州皆爲薊吏。獨他一人例外。且又高舉州牧之位。如架火烤,莫過如斯。若非清明吏治,五郡守從不挾私報怨。邯鄲商,去官早矣。
主臣大帳落座。
薊王先言:“河西民情如何?”
“河西民情向好,百姓得安。”邯鄲商恭謹作答。
見他舉止拘謹,薊王這便笑道:“雍州初立,政績斐然。邯鄲使君并諸(太)守,功不可沒。”
“王上,過譽。下臣,不敢居功。”邯鄲商越發謙卑。
薊王笑道:“一州大治,(州)牧豈無功。加授門大夫。”
“臣……”邯鄲商一時激動難言。三食君俸乃其次。爲薊王家臣,從此再不是外臣。
治下五郡太守,亦渙然冰釋。
薊王雖出征在外,然營中,幕府、封國之屬臣、營吏,一應俱全,諸事齊備。不等告退,敕令、印绶,皆已制備。木已成舟,邯鄲商終得安心。薊王兵不血刃,重收雍州五郡。可謂“易於反掌,安於泰山”。
“河西大姓,何人居首。”薊王必有此問。先前河西騷動,便是大姓不滿。
邯鄲商如實作答:“武威顔儁、王祕,張掖和鸾、張進,酒泉黃華、黃昂。”敦煌大姓如索翰、張恭,皆爲薊王屬臣,故郡中上下,無有怨言。
“大姓亦是百姓。”薊王言道:“諸君可有良策。”
“隻需一道敕令,召入營中相見。大姓之禍可解。”敦煌太守蘇則進言。
“恐衆人不敢入營。”張掖太守令狐溥,心有疑慮。
薊王輕輕颔首:“恐乃鴻門宴,一去不歸也。”
“臣,舉一人,可爲主公作保。”張掖屬國都尉張恭,進言道。
“必是隴右豪俠。”薊王欣然笑道。
“正是。”張恭笑答。薊王門下多豪傑。天下盡知也。
“何許人也。”薊王又問。
“酒泉楊豐。”張恭又答。
本名阿若,後改豐,字伯陽,西涼酒泉人。有武藝,少遊俠,常以爲人報仇解怨爲事,時人爲之号曰:“東市相斫楊阿若,西市相斫楊阿若(東市砍人楊阿若,西市砍人還是阿若)。”後有《遊俠曲》傳世。
楊阿若,雖武藝高強,好勇鬥狠。卻長相俊美,擅長歌舞,且舉止恭謹有禮,謙讓和煦。初見之人,往往誤以爲是女子之身。據說,會賓客大宴,楊阿若男扮女裝,歌舞助興。儀容風流,姿态飄灑。不等一曲舞罷,在座女子紛紛中途退席,自愧不如。時有達官顯貴,欲收爲禁脔,被其怒殺之。謂“見之如好婦,奪之如猛虎”,莫過如斯。
楊阿若,亦十分惱怒。于是命人用檀香木作羌胡鬼面,戴之與人争鬥。因改名豐,故稱“鬼豐”,隴右素有威望。
董卓将兵入洛時,欲招至帳下,然楊豐鄙卓爲人,因而不至。
不料竟有此等人物。
薊王笑道:“可惜彥明不在。”繡衣都尉,金城閻行,亦是年少成名。二人相見,必言恨晚。
張恭又進良言:“聞主公麾下‘錦馬超’,勇烈過人,當可請來楊阿若。”
薊王從谏如流:“孟起何在?”
“守備牙門。”史渙答曰。
“公劉速與孟起往之。”薊王言道。
“喏。”史渙領命。
“且慢。”薊王又解随身佩劍相授:“寶劍贈豪傑。”
“喏。”史渙亦是豪傑。
此去九泉,非一日之功。薊王于龍耆,紮下營盤。先前,西域都護府數萬大軍,扼各處雄關,震懾河西。今,薊王遠征,行真真假假,虛實之計。稍後,便有都護府西域聯軍,假扮薊王大軍,浩浩蕩蕩,重返西域。
料想,必有域外大國,不明就裏,信以爲真。北匈奴望風而逃,亦足稱可信。
此時,已遠距薊國,數千裏外。若糧草辎重,皆從國中輸送。漫長補給線,人吃馬嚼,待送入營中,恐十不存一。然就地取食,何其易耳。
隴右圩田大成。西海郡青稞麥大熟。加之絲路通暢,薊國名産,販賣天下。鹹魚臘肉,香腸火腿,幹貨齊聚。更加将作寺新式軍糧,久存不腐。此番遠征,無需考驗後勤補給。省去諸多麻煩,免去更多風險。待穿越大雪山。已程不國北島新港,亦足可接濟。
薊王種田二十載。根深本固,積厚成器。
厚積薄發,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