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亦不例外。
痛哭不過是情緒宣洩。往往意味着屈服之始。
正如董重所言。欲全天子,需先善己身。稍有不慎,禍及家門。不可不察。
關東諸州,論民生,荊州首屈一指。其次便是徐、兖。餘下亦有優劣。青、揚,爲江河隔斷。剩下豫州,乃爲歸降黃巾屯田。更加淮泗諸國,陳王寵素有大志。真正能爲甄都所用,寥寥無幾。
正因實力最強,又同出宗室。故劉表欲求高位以自重。
劉景升有此舉,亦是内外危機所迫。江東合肥侯,冬季興兵。占得交、揚二州全境。東吳大将軍袁紹,兼領交州牧。二袁與劉表,隔江對峙。大戰一觸即發。
劉表雖擁上遊之勢。然荊州八郡,爲大江所隔。荊南四郡,又多蠻夷。謂“雙拳難敵四手”。若二袁來攻,内外交困,荊州危矣。
劉表亦知。單憑董重、王斌二人,力有不逮。絕難成事。畢竟,董侯尚未元服親政。内外朝政皆出三台。由王太師并曹太保分掌。
送走董重、王斌。荊州别駕蒯越,馬不停蹄,聯絡甄都權貴。
新春伊始,萬物萌生。上陵禮後,各方勢力,蠢蠢欲動。趁大漢折鼎覆餗前,再分一杯羹。饕餮盛宴,不過如此。
一言蔽之。大廈将傾,各自保命。人心思亂,規矩全無。
甄都,太保府。
“阿父如何?”不及下車,曹操劈頭便問。
“并無大礙。”老仆恭敬作答。
曹操不敢大意,急入内室探望。
見老父曹嵩,正襟危坐。紅光滿臉,精神煥發。絕無半分病态。知必是裝病,曹操這才心安。
“阿父,病去否?”
“我兒既來,病去大半。”曹嵩笑答。
四目相對,各自了然。
内室隻有父子二人。曹操落座,直言相問:“阿父,所爲何來。”
“我兒可知,蒯異度。”曹嵩不答反問。
“乃荊州别駕。”曹操焉能不知:“曾爲大将軍何進東曹掾。”
“上陵禮前,此人登門投帖。昨日相見,又密語相告。正因事大,故詐病,诓我兒入府。”曹嵩這便将前後諸情,娓娓道來。
“劉景升,欲求并督交、揚、益三州,委以東南?惟其所裁?”曹操怒極而笑:“劉表自以爲宗室,包藏奸心?乍前乍卻(猶豫不決),據有當州,以觀世事。欺我朝中無人乎!”
“劉表所求,不過虛名耳。我兒何必生怒。”曹嵩言道。
“劉景升?今爲荊州牧。并督交、揚、益三州,乃欲與薊王并列。”曹操怒氣不減:“十四州去其八。何言天下共主?”
言下之意?劉景升所求?并非虛名?而是除君臣大義。若甄都天子?連名義上的天下共主?皆難以爲繼。何言中興漢室。
殺人誅心。
劉景升?其心可誅。
曹嵩笑而不語。
知子莫若父。謂“心浮而氣躁”。曹操看似動怒?實則動心。
利弊得失,曹孟德自會權衡。何必老父多言。
少頃?見曹操恢複如初。曹嵩遂言道:“蒯異度,我兒當可一見。”
曹操恭順答曰:“喏。”
謂“引狼入室”。
甄都上公之争?正因劉荊州亂入,均衡正被悄然打破。
小沛?車騎将軍營。
呂布引秦胡騎,朔雪而歸。
“拜見将軍。”入中軍大帳?陳宮、張邈,已恭候多時。
自陳公台妙計疊出,爲呂布得三年存糧。呂奉先才有閑情逸緻,整日領兵狩獵。悠哉悠哉。
“公台,孟卓。速坐。”二人乃心腹,呂布亦不見外。
陳宮長于謀略。張邈善于交際。二人聯手,長袖善舞。徐州屬吏,多有往來。尤其陶恭祖,久病不愈。乃至徐州上下,人心浮動。本就是群狼環伺,四戰之地。非雄主不可牧守。呂布轅門射戟,解廣陵之圍。震懾群雄,聲威大震。稍後又出屯小沛,不占徐州郡縣。豪氣幹雲,令人心折。“識英雄,重英雄”,乃我漢家風尚。
更何況,“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眼看陶恭祖,陽壽将盡。衆人如何能不,自尋後路。以求亂世之中,安身立命。更加曹操雖逐呂布,然甄都朝廷并未降罪。呂布仍高居車騎将軍位。
此消彼長。呂布日漸積勢。
“昨日,有一人入營。将軍可知,客從何處來?”陳宮笑問。
“莫非徐州。”呂布笑答。
“非也。”陳宮搖頭。
“甄都?”呂布表情微變。
“非也。”陳宮仍笑。
“既非陶恭祖,又非曹孟德。”呂布再思一人:“可是袁公路。”
“非也,非也。”陳宮與張邈相視而笑。略作戲言,君臣之樂也。
呂布見狀,知二人有意爲之,這便笑問:“公台,何不明言。”
“乃彭城相王蓋長史。”陳宮答曰。
《後漢書》雲:“皇子封王,以郡爲國,置傅、相各一人。相如太守。有長史,職如郡丞。”換言之,長史乃國相心腹。
“可是王太師長子。”呂布自然相識。
“正是。”張邈答曰。
見呂布不語。與張邈四目相對,陳宮又進言道:“時王太師異相奪國。命同鄉王宏領下邳相,宋翼領琅邪相。另有前尚書仆射,扶風人士孫瑞,拜東海相。此三國,皆是徐州大國。”
言及此處,呂布如何能不醒悟:“莫非王蓋長史此來,乃爲徐州之事。”
“然也。”陳宮又問:“将軍可知甄都,上公之争乎。”
“此事,關東盡知。”呂布轉而又道:“甄都之争,與徐州何幹。”
“‘國有外援,不可渎也’。”陳宮笑答:“王太師,欲引将軍爲外援也。”
“原來如此。”呂布精神大振:“長史何在,速引來一見。”
“喏。”
薊王宮,靈輝殿。
薊王專開朝議。幕府、封國,比二千石以上皆在。
将邸報遍示群臣,薊王居高下問:“甄都上公相争,當作何解。”
“回禀主公,恐至無解。”幕府中丞賈诩,一語中的。
“太師傳書,言及遷回舊都。”薊王又問:“此事,可行否。”
“絕非易事。”賈诩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