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豆易得。爲賓客及充君之庖,皆需足量。故非一日之功。
凡獵得銷金獸,薊王皆有重賞。或爲美玉,或爲良駒,或爲安車,不一而足。
聞薊王湯山冬狩。烏桓率善王烏延,亦自王庭趕來觐見。
少時,臨鄉侯親赴塞外販馬。時右北平烏桓王烏延,不過衆八百餘落。如今号令烏桓各部,衆數萬餘落。可謂雲泥之别。經盧龍塞道,互市白檀。所獻塞外珍貨。價值不菲。薊王回禮更重。薊王設宴款待,重臣作陪。極盡禮遇。烏延所部青壯,多有客庸薊北。部中女子嫁入薊國,足有萬餘家。散布國中四百城港。隻需薊王一聲令下,族中披甲五萬,甘爲先鋒。
遙想當年,帳内奪食。遊牧習氣十足。如今烏桓漸與薊人比同。無論舉止言談,皆不覺突兀。薊人,既出脫于漢人,又另有不同。不分漢胡羌氐,隻需入籍,皆爲薊人。薊人,與北人,亦有差異。北人相對南人。乃是地域區分,非出種輩。薊人,乃是國籍。
便有高鼻深目,拳發色黑之人,彬彬有禮。口出幽州漢話,自稱薊人,亦見慣不怪。
相聚二日,薊王與烏桓王,依依惜别。
三日冬狩,滿載而歸。
拔營重返薊北離宮,薊王再設宴光明殿。君臣同樂。
歲末年初,典禮不斷。開年正月旦會,及上陵禮,皆是國之大典。“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薊國雄踞河北,大漢一藩。一舉一動,萬衆矚目。一言一行,洗耳恭聽。稍候不慎,必落人口實。不可不察。
朝廷東遷?甄都距薊國?數日可達。上計使團?月底便已開拔。必誤不了正月旦會。薊國一年獻費?高達十億鈔。足夠甄都?朝野所需。話說,若無薊國年年表率?天下十三州,還有幾人願足額奉獻。
子曰:“始吾于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所謂人心不古。薊王“言必信?行必果”。扶大廈之将傾,挽狂瀾于既倒。天下皆食薊粟矣。
“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隐于首陽山,采薇而食之。”
伯夷、叔齊?不食周粟。遂餓死于首陽山。及王莽篡漢。授龔勝太子師友、國子祭酒。龔勝拒不受命,絕食而死。可見?曆代皆有忠臣出。
然自光武中興。再續二百年國祚至今。天下皆以食薊粟爲榮。
隻因,薊王亦是漢室宗親。與兩漢之交,光武出身,别無二緻。皆屬旁枝末節,親疏有别。少時恩師言,天下先許漢室,再分天下人。
時至今日,薊王漸有深悟。按照後世說法,盧少保所言,乃是利益分配機制。随着人口自然增長,科技不斷進步,以及國家治理體系持續釋放生産力紅利。剩餘價值不斷累積。如何分配,考驗公平正義。
封建時代。從廣大“羔羊立場”而言。喂飽一頭猛虎,與喂熟一群猴子。付出成本,孰高孰低。
便是恩師所言,“先許漢室,再分天下”之真谛。
歸根結底,便是強權。
“宜懸頭槀街蠻夷邸間,以示萬裏。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僅此一句。天知道,節省下多少(治)國(成)本。
不可否認。恩師所言,具有深刻的“封建局限”。然設身處地,就事論事。不啻世間至理。
隻因。『神器凡有動蕩,必先死羔羊』。古往今來,莫不如是。
與其“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不若另立新王。百獸率舞。聖人南面而立,天下太平。
家國同構,幕府與封國并立。
便在薊王攜百官湯山冬狩時。内政外交,皆有條不絮,穩步推進。
趕在月末三後上食禮前。返回王都。
王駕入宮,冬狩禮畢。
洗去一路風塵,與三後共赴周公之禮。
公孫王後,恐有孕在身。薊王呵護備至。細雨和風,淺嘗辄止。
“正月旦,王者歲首”。又“謂正月旦,歲之始,時之始,日之始,月之始”。
甄都正月旦會,如期舉行。
因薊王以輔漢大将軍,兼督四州。故天下封國,屬國番邦,無有不至。歲末,甄都車水馬龍,難得一見。
朝野無不慨歎。王太師,『割肉飼虎·狐虎之威』,此計高妙。朝政日非,朝廷式微。更加叔侄之争,累及天下三分。群雄并起,勢力割據。若單憑董侯一己之力,如何能号令天下。
然假薊王之虎威。天下莫敢不從。
此計,乃不得已而爲之。需先割肉飼虎,再假虎威。兼督四州,便是割肉。
此與恩師“先許漢室,再分天下”,英雄所見略同。
甄都“上公之争”,人盡皆知。曹太保欲分王太師,總朝政之大權。唯恐朝堂傾覆,王太師頗有還都洛陽之意。甄都權貴聞風而動。不顧大河冰封,遣人入京,打理舊宅。
此舉,更助長流言。衛将軍曹孟德,亦不禁生疑。
若朝廷遷回洛陽,奉天子以令不臣之謀,一朝飛灰。滿腔心血付之東流。更有甚者,若失皇權傍身,兖州孤懸關東,淮南袁術、徐州呂布,便是豫州丁原,亦虎視眈眈。腹背受敵,斷難兩全。
無論如何,需阻王太師動遷之念。
噩夢來襲。曹孟德披衣坐起,不覺冷汗淋漓。
“夫君?”卞夫人亦被驚醒。
“夫人且安睡。”曹操笑道:“不過一夢耳。”
卞夫人亦起身:“今日正月旦會,夫君宜早起。”
曹操笑道:“夫人所言極是。”
先前位卑言輕。如今持重。斷不可有失。
卞夫人親爲曹孟德,梳洗更衣。更換朝服,車駕入宮。
見一路接車如龍,人馬嘶鳴,不絕于道。曹孟德眼中,似有利芒閃過。
“阿父總朝政,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