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歌舞名胡旋,傳入宮掖靡長安。吹奏何必瓊林宴,市間到處聞管弦。”何必唐時靡長安,胡旋翩翩滿漢藩。
薊王自通絲路,中西域立幕府。更加和合之風,遍吹巨馬水岸。絲路沿線胡女,蜂擁而至。薊王遂立樂府,悉數安置。酒垆、客舍,好婦、胡姬,比比皆是。
歌舞助興,亦是席間常情。謂雅俗共賞,大雅無傷。
好婦,本該見慣不怪。隻因席上諸公子,年歲尚青。恐定力不足,手足無措。若唐突佳人,豈非不美。故才略顯爲難。
殊不知。潘璋、朱桓,乃心腹重臣之後。别說民間胡姬,便是樂府四大名姬,亦曾親眼得見。話說,樂府令,薊國四奇之杜公良,苦心孤詣,精挑細選。傳授畢生所學于四人。号稱樂府四姬。傳聞,乃由中書令趙娥親自錄入門籍:俱合法相。
杜公良,一片忠心,天地可表也。論胡旋大家,由京師馬市胡姬酒肆,酒家安息公主,親手養育調教之安氏四姐妹。無人能及。
樂府令,生不逢時也。且胡旋,不過舞之一種。論歌舞,仙門舍我其誰。玄天二女,旋波,提谟,更是其中翹楚。可想而知,如何能入薊王法眼。
少頃,胡姬攜鼓樂,翩然而至。
“胡旋女,胡旋女。心應弦,手應鼓。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飖轉蓬舞。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人間物類無可比,奔車輪緩旋風遲。”
一舞作罷,珠光玉氣。
香風拂面,心馳目眩。
胡姬,捧杯敬酒。見席間少年多我輩。素紗後,笑容更盛。尤見馬超,年少俊美,逼人英氣。胡姬捧杯上前,口出精純漢話:“請公子,滿飲此杯。”
“馬超年少,阿母不許飲酒。以茶代酒,姐姐勿怪。”馬超目光清澈,一塵不染。胡姬相形見绌,竟不忍直視。忽覺自慚形穢。不敢久待,掩面遁去。
待胡姬逃離。席間衆人,無不捧腹而笑。
“此乃第幾家?”潘璋搖頭晃腦。
“第九家。”朱桓掐指一算。
“孟起仍滴酒未沾,如之奈何。”潘璋慨歎。時人皆知,好婦善勸飲,胡姬更勝一籌。畢竟。花前月下,美人如玉。名士自風流,如何忍心相拒。潘璋等人屢次相試,馬超皆不爲所動。果然純真少年。
願賭服輸。潘璋痛飲三杯。
而後擲杯于地,神态微醺:“孟起,劍舞可乎?”
“可也。”馬超坐躍而起,踏案離席。金雞獨立,穩穩落于耳杯。起劍舞助興。輾轉騰挪,寒光映雪。有詩贊曰:“壯夫弄劍不弄丸,上下青光懾人寒。長袖應随笙鼓樂,跳踏圓杯舞君前。”
正如時人皆知趙雲升龍槊,卻不知還有流星弓。
馬超将祖傳『伏波槊』與演武場王傅所傳精要,融會貫通,遂成『虓衛矛』。除專屬矛術,亦善劍擊出手法。
座上衆人,皆通武藝。不急叫好,便聽廊下有人先言:“好刀法。”
“哦?”馬超聞聲收兵:“劍擊何言刀法?”
“劍多刺擊,足下出手,卻多揮擊。此乃刀法也。”廊下那人答曰。
“足下,何不入室相見。”馬超相邀。
“足下,何不廊下一觀。”那人卻道。
“也罷。”馬超邁步出室。
但見一人,身負漆木長匣,孑然獨立。
“足下何人也?”此人面生,馬超先問。
“區區賤名,不足挂齒。”那人答曰:“聞薊王敕令,演武決勝。故挾神兵北上,欲求其主也。”
“神兵何來?”潘璋等人,蜂擁出室。
“乃取自董卓屍身。”那人語出驚人。
“哦?”張郃亦是一驚:“董賊死于玉堂階下。莫非足下,出身宮廷。”
“非也。”那人答曰:“董賊授首,時人皆知,乃呂布斬于階下。然誅殺董賊,又豈止呂奉先一人。”
“足下,亦是虎贲之士。”張郃言道。
“舊事随風,不提也罷。”那人自身後解下漆木長匣,雙手奉于馬超:“神兵得其主也。”
馬超不爲所動:“你我素不相識,何意收此神兵。”話說二人素昧平生,又說無功不受祿。匣中若是尋常之物,博人一笑,便也罷了。若當真乃不世神兵,冒然受領,豈非不美。
“神兵贈猛士,寶馬配英雄。”言罷,那人将長匣往馬超懷中一送,這便退步行禮。長歌而别。頗多隐者風範。
正如那人所言。馬超少年英雄,薊王以千裏奇駿,輕雲馬相授。與今日之事,相得益彰也。英雄相契,總是回腸蕩氣。
“先取神兵一觀,再做計較。”見衆人皆心往神馳,潘璋耳語道。
“好。”馬超随衆人入室。正襟危坐,輕啓木匣。
匣中長刀,神光内斂,一色月瑩。刀身不銘文字,四面鍛紋隐見,如崇山吞氣,雲奔雨驟。
馬超屏氣凝神,取刀一試。果然削鐵如泥,吹毛斷發。
“神兵何以無名(銘)。”見馬超捉刀在手,潘璋怯意忽生。
“未可知也。”馬超收刀人匣。急忙言道:“速追隐者。”
“唉!”衆少年急忙下樓,奈何天街人聚,譬如大海撈針。行蹤難覓。
見衆人怏怏不樂。張郃這便言道:“蔡國老,博聞廣識。孟起何不去問計恩師。”
“大哥所言極是。”馬超這便醒悟。事不宜遲,衆人草草罷筵。鮮衣怒馬,共赴王都。
薊人貴北。
國老獨享四進院落。亭台樓榭,曲徑通幽。
聞馬超夜訪。正秉筆夜書《大百科》之恩師蔡邕,落筆相見。
“拜見恩師。”馬超捧匣行禮。話說,多年前蔡少師親自登門。與馬超約定,牧羊之後,晚來夜課。遂結師徒之義。蔡國老,視如己出。今馬超号“後生翹楚”,文武雙全。蔡國老門下,文有顧元歎,武有馬孟起。允文允武,此生無憾矣。
“孟起,何事急迫?”知徒莫若師。
“天街酒垆,得隐者贈刀。刀身無銘,不明來曆。求恩師解惑。”馬超遂将前後諸情,和盤托出。
“可是匣中之物。”蔡國老笑道。
“正是。”馬超正欲開匣,卻被恩師所止。
“且慢。”蔡國老笑道:“老邁之軀,需避鋒芒。”
待命家仆,取臘賜所賞,琉璃屏風,橫欄身前。國老這才言道:“且開匣一觀。”
“喏。”馬超輕啓木匣。
國老隔屏視之,這便言道:“此乃霸王之刃(注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