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田氏陰行反間,約好舉火爲号,夜開城門。不料卻是請君入甕,害曹孟德自投羅網,險葬身火海。如今,再約舉火爲号,夜開城門。曹孟德卻不發一兵一卒。
“來而不往,非禮也”。
田氏此次,乃真心背呂投曹。卻并不知曉,陳宮早已窺破陰謀。謂“矢在弦上,不可不發”。事已至此,斷難回頭。與其待呂布發覺,全家被戮。不如拼死一搏。如箭書中所言,舉火焚城。
待四面火起,再混入百姓,出逃城外。方有一線生機。無怪“七科谪”,市籍商賈占大半。隻因重利輕生,故頗有戰力。正如眼前這般。
事不宜遲。若被呂布驚覺。城門夜開,内應敗露。一怒之下,血流漂橹。不等天明,滿門伏屍,雞犬不留。
此時此刻,田氏如架火烤。遂命家中私兵死士,四處煽風點火。首當其沖,先燃自家豪宅。謂“狡兔三窟”。如田氏巨戶,必留逃生暗道。奈何皆連城中别院,并未能直通城外。唯有縱火,滿城離亂,方能喬裝改容,裹挾人流,沖出城外。
即便有暗道外逃。料想,不能如箭書所言,縱火焚城。逃得過呂奉先,卻逃不過曹孟德。焚城,亦是投名狀。
田氏乃城中巨戶。宅邸占地頗廣。亭台樓閣,鱗次栉比。待疏散諸院,家中老小。環視園中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田氏強忍錐心之痛,堆薪舉火。
少頃,各處火起。風助火勢,四面延燒。周遭街巷,亦紛紛起火。
“失火”之聲,不絕于耳。
左右驚擾,百姓四竄。奈何,烈火熊熊,恰似龍騰。救之不及。
唯有舉家逃離火海。擁塞城門。
哭号震天。
陳宮窺見,這便幡然醒悟:“中計也!”
“公台,公台——”呂布奔沖入帳:“城中大火。”
“必是田氏所爲。”陳宮言道。
“何以見得。”呂布忙問。
“将軍毋需多問。速整兵出城,遲恐不及。”陳宮當機立斷。
“營中糧草辎重,又當如何。”呂布不舍。
“棄之。”陳宮答曰:“待百姓擁塞四門,逃生無門。你我皆死無葬身之地也。”
舉城大火,可想而知。見救火無望,百姓爲逃命,必攜家小,奔沖出城。車馬障道,乃至擁塞。逃生無路,濃煙灌喉。人馬皆斃命城中。
“也罷!”呂布狠心下令。
蓋海爵室,三面清鋼琉璃壁前。
遠眺濮陽火光沖天,染紅天垂。曹操笑道:“計成矣。”
“東門先開,百姓必出此門。呂布并陳宮,當走西門。麾下六健将,亂出南北二門。”程昱言道。
“報——”便有斥候來報:“列城皆已攻下。”
“傳令諸校,依計行事。”曹操龇牙一笑。
“喏!”
是夜。呂布并陳宮,攜家小,出奔西門。人馬煙熏火燎,涕泗橫流。辨清道路,遂投西城而去。
如前所言,呂布設列城大陣。于濮陽周遭立營。濮陽大火,唯就近投靠。一時兵荒馬亂,自顧不暇。呂布馬快。陳宮乘車駕,裹挾大部,遠綴其後。萬餘兵士,毫無章法,亂投西城而去。
西城距濮陽,四五十裏。
待遠避火場,驅盡濃煙。西城已近在眼前。
護衛隔窗言道:“禀先生,西城已至。”
恰逢天将露白。陳宮掀簾窺探,忽心生驚悸:“路上可有追兵。”
“并無追兵。”護衛答曰。
陳宮又窺西城大營,不由恨聲道:“不好,又中計也!”
話音未落,西城火光突冒。不久,呂布一馬當先,沖出營門。便在此時,殺聲四起。一夜奔逃,人困馬乏。本以爲西城大營,足可落腳。豈料又遭縱火。
再加伏兵四出。許多兵卒,精疲力盡,逃生無望。遂棄刀乞降。
唯呂布并麾下騎士,攜家小脫逃。陳宮見事不可爲,遂棄車走馬而去。
待呂布收攏兵卒,西逃白馬城。隻剩區區數百騎。
白馬縣,本春秋衛國曹邑。秦置縣,屬東郡。取白馬山爲名。境内白馬津,爲大河南岸津渡,與北岸黎陽津,隔河相望。
又三日。麾下六健将,各領殘兵來投。五千秦胡鐵騎,三千陸渾戎騎皆在。另有各自親衛數百。計萬人。
數萬關東遊兵盡失。
或死于兵亂,或葬身火海,或被曹操所俘。兵勢一夜扭轉。
此消彼長。呂布難免心灰氣喪。
待陳宮入帳。六健将,唉聲歎氣,起身相迎。舉止散漫,鬥志全無。
陳宮笑言:“勝敗乃兵家常事。将軍不過小敗,曹孟德亦不過小勝,何以至此?”
“辎重盡失,糧草全無。”呂布問道:“如何與敵?”
“營中餘糧幾何?”陳宮遂問。
“不足十日隻需。”呂布答曰。
“縣中府庫,權且一用。”陳宮言道。
“我已命人去取。”呂布言道:“一縣之糧,恐不足用。”
“無妨。”陳宮一語中的:“關東遊兵盡失,唯剩鐵騎,來去如風。勝負若何,猶未可知也。”言下之意,呂布精銳未損。且騎兵機動,遠勝步卒。關東平原,足可馳騁。
“爲今之計,該當如何。”呂布求問。
“曹孟德假蓋海之利,行水路遊擊。将軍何不反其道而行之。行鐵騎遊擊。”陳宮已有定計。
“當去何處?”呂布再問。
“速去陳留。”陳宮言道:“孟卓遲恐爲曹操所害。”
因賴張邈、張超兄弟,陳留、濟陰二郡,才心向呂布。若張邈遇害,兖州名門見大勢已去,恐生異心。若無糧草接濟,再無落腳之地。此戰敗矣。
事不宜遲,掠盡白馬存糧,呂布攜一萬鐵騎南下。馳入陳留郡。
趕去與張氏兄弟相見。
北濮,蓋海艦。
“濮陽爲大火焚毀,百姓散布于野,未知去留。”程昱将兵事民情,逐一上報。
“命諸校引百姓,往甄都暫避。”曹操斟酌言道。
“何不順下博平。”程昱谏言。
曹操今爲博平侯。濮陽城中十萬百姓,遷博平安居。其利之大,可想而知。
“善。”曹操心領神會。
“濮陽已爲廢城。東郡郡治,當遷何處?”程昱又問。
“東武陽。”曹操果有遠見。“河水又東北,徑‘委粟津’,大河之北,即東武陽縣也。”又“倉亭津在範縣界,去東阿六十裏”,“在武陽縣東北七十裏”。另有“漯水出東武陽”。扼大河津渡,爲水陸要沖。
“濮陽田氏,又當如何?”程昱再問。
“好言安撫,遷入甄都。”曹操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