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出尋二人之千秋三師,今日始歸,亦生慨歎。
“不料‘四州(郡國)邸’,高台竟已造畢。”東郭延年眺望對面,塔吊高聳,框架林立。諸材正源源不斷,吊運台上,不禁啧啧稱奇。
“薊國營城術,源自墨門技藝。”甘始對薊國之事,知之甚祥:“從選材始,皆分門别類,置統一制式。工匠稱‘常模’。常模可因勢随行,任意拼合,乃至‘制非常模’。便如雲台觀這般。”
“無怪薊國四百城港,月起千樓。”張姜子亦是道聽途說。
封君達,含笑糾正:“四百城港,皆起千樓。月計四十萬樓。人稱‘十萬樓台’。絕非舉國千樓。”
“竟迅捷如斯。”李真多亦暗自心驚。
後世有詩。
“風日都門外,樓台十萬家;西湖春事足,不話洛陽花。”“城角巍欄見海涯,春風簾幕暖飄花;雲煙斷處滄波闊,一簇樓台十萬家。”“使客匆匆感歲華,杏花消息(消逝)又桃花;江南佳麗春風見,柳絮樓台十萬家。”
足見十萬樓台,聚攏鼎盛京華。
春花秋月,人間盛景。
“鹽漬木何來?”李真多又問。
“扶桑大木,象林巨木。營城造船,皆堪大用。”封君達笑答。
“薊王果然天生。”張姜子由衷而發。
“侍寝王上,同榻共枕。羽化飛升,必有時也。”甘始言道。
“聞‘容成術’之上,還有‘玄素術’。需引九天玄女降靈台。可有此事?”皆爲同道中人,李真多自不見外。
“然也。”東郭延年答曰:“乃西王母并巫山神女,不傳之秘也。”
“如何施術,諸師可知?”李真多又問。
“聞薊王長睡不醒時,墉宮玉女,合奏《昆侖九音》。與巫山神女珠聯璧合,奏古樂《葛天八阙》,引九天玄女降靈台,方令薊王六神歸位。”東郭延年答曰:“《昆侖九音》配《巫山雲雨》,可奏《葛天八阙》。八阙奏響,玄女天降;靈肉合一,繭破化羽。”
“聞,梅雨時節,薊王将泛舟雲夢大澤,與神女相會。料想,觀天閣墉宮玉女,将一并往之。”甘始言道。
李真多掐指一算,脫口而出:“行期近矣。”
“三足踆烏,尚未出塢。還需時日。”手指南港“雅巢”巨型船塢,封君達笑道。
“你我随行否?”張姜子,柔然相問。
“我等媵從甘夫人。豈能先行。”李真多答曰。
“明日上疏,擇日觐見。”甘始言道:“便知分曉。”
“也好。”二女亦無不可。畢竟大漢一藩,薊王家門。氣度儀軌,制非常模。不可短了規矩。
雲台觀邸,雖省稱雲台觀,實則爲邸。疊樓島跱,錯落有緻。比黃金台上四方館,亦不逞多讓。守邸丞葛玄,少從烏角先生左慈。亦是我輩中人。
二女雖素紗遮面,道袍加身,然約綽風姿,隐約可見。仙門擇徒,皆憑仙(機)緣。仙門弟子,遊方天下。如巫山神女,擇江東二喬,繼承衣缽。便是因此。謂“滄海遺珠”,可指仙門女子。若非越王勾踐“卧薪嘗膽”,吳王夫差“淫而好色”,範蠡遂設美人計,“得諸暨羅山賣薪女西施、鄭旦”,進獻吳國。西施縱絕豔沉魚,終不過浣紗女。
李真多,張姜子,亦循此例。
入華樓高閣前,葛玄臨别贈言:“薊多奇人,切莫弄術。”
“謝過。”論輩分,李真多奪胎八百年,遠非葛玄可比。故不稱“師兄”。
稍後不久,便有館中女侍醫,挽醫匣登樓。爲二人梳妝。宮廷梳妝,儀軌甚多。二女不疑有他,依次施來,李真多雖活八百歲,亦不由面紅耳赤,羞澀難當。
女侍醫,見慣不怪。好言寬慰,切莫輕動,恐傷玉肌。
另有女侍醫,爲二人錄入診籍。稱“初錄”。确認無誤,呈報少府。加蓋中書令印,可暫充門籍。二人入宮觐見王太後時,診籍亦随之呈遞在案。
初錄診籍,類同案比。特征體貌,殘缺隐疾,皆詳錄在案。凡往來薊國,入關前,亦需初錄診籍,稍後并入客籍。然二人畢竟媵從,故與一般人不同。
如錄張姜子:
“目波澄鮮,眉妩連卷”、“朱口皓齒,修耳懸鼻”、“輔靥頤颔,位置均适”、“黝髹可鑒,圍手八盤,墜地加半握”、“肌理膩潔,拊不留手”、“規前方後,築脂刻玉”、“胸乳菽發,臍容半寸許珠”、“私丘墳起,爲展兩股”、“陰溝渥丹,火齊欲吐”、“血足榮膚,膚足飾肉”、“肉足冒骨,長短合度”。
“自颠(頭)至底,長七尺一寸;肩廣一尺六寸,臀視肩廣減三寸;自肩至指,長各二尺七寸,指去掌四寸”。
“髀至足長三尺二寸,足長八寸;胫跗豐妍,底平指斂,約缣迫襪”。
“不痔不瘍,無黑子(痣)創陷,及口、鼻、腋、私、足,諸過(無瑕玉體)”(取自漢·無名氏《漢雜事秘辛》)。
另有評語:『俱合法相』。
凡俱合法相,皆需“宮檢”。
呈報南宮少府,尚書令趙娥,遂傳二女車入南宮察驗。
常言“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故有白玉微瑕,瑕不掩瑜之說。俱合法相,萬中無一。
震動之大,可想而知。便是王太後,亦聽聞。
命融漓親往南宮探之。
皇宮車駕,列隊登台。護送二女入南宮。
千秋三師,不知何故,急忙追問。
守邸丞葛玄答曰:“法相俱合。”
三師亦呼萬幸。
車上二女,仍不知所以。
馳入王城,氣度森嚴。待入朱紅宮門,置身七重錯落,一裏之回。宛如仙境。
“即來則安。”李真多,畢竟八百年真仙。
“一入宮門,變換人間。”張姜子,目光清冽,似有頓悟。
女官迎入南宮。中書令趙娥,已恭候多時。